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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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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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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时光者

陈秋言

我在一次画展中与袁冰相遇。“洛小米,你看傻了?”同行的朋友以为我在看画入痴入迷。其实,吸引我的不是眼前的这幅画,而是那一旁看画的人。她里面穿了一件饰以青绿花纹的长棉麻旗袍,外面搭了半大的灰毛衫,白皙的肌肤,乌黑的头发盘了起来,还有那灰黑色洞察世间的眼眸。她就静静地站在画前,没有多余的动作。好久,就是那样,抬着头望着,不远也不近,像进入了画中的世界,像忘记了自己投入其中,可又未完全丧失思考,这恰到好处使她像极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还有什么比生龙活虎重要?”

“美与自由。”

“为什么是这两样,难道不应该有善良?”

“自由就是很大的恩赐了,有了自由,很多自然会有。”

“那你不如说自由最重要。”

“美与自由,可不可以用一个词代替?”

“风流”袁冰的声音又重又轻,重是烙进人心里了,轻是因为像风一样。

“纵使半字不识之人,也可以风流,风流在风中、在水里,得清气者风流。”我顺着她的话接了过来,后来还被洛文漪嘲笑说:我看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风流二字还有何用?不想读书直说。

但我不管这些,和袁冰的相识给我的生活带来不少欢愉。今年开学,洛文漪和我妈把我按到高铁座位上。看到动车离去,她俩从我身后刷地一下被抛在了后面。沿途,我一直伸着脖子看向窗外,一山一水呼啸般向后奔涌而去,入定之后,我发觉自己竟有跳下去的冲动。不为生不为死,但于疲惫不堪。

“你那能有多大点儿事?”

“全是琐事,但这样做人好不痛快!”

“你痛快之后可能要付出更多代价。”

“这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人与人之间也不该是这样……”

“自在不成人,成人不自在。”

无意间我和洛文漪说了不少和袁冰的事,当时我以为她是一个耳朵听,一个耳朵出没有当回事。谁想有一天我在图书馆自习时,电脑收到一封来自洛文漪的电子邮件:

“袁冰的故事”

我立即打开了:

袁冰,1994年出生,山东威海人,独生子女,八岁凭一幅蜡笔画拿了全省最佳儿童画作,之后便展露她绘画的天分,斩获不少大小奖项,下面还有一些袁冰从小到现在的照片。

“你怎么有这些?”

“洛小米,你不知道你姐夫是干什么的啊?”

“可我觉得这样做不好。”

“不好,你别看啊。”

我没理洛文漪了,一张张看起这些照片。袁冰在很小的时候就是这么专注地画画,感知这个世界了。有一张小时候她在外面写生,坐在小马扎上用着低矮的画板,手里攥着一个小小的调色盘,认真地眯起眼睛,用手丈量的一张抓拍,估计是她妈妈为袁冰拍的。还有一张是她十几岁的时候,站在台上,手里拿着证书,这时她的眼睛有一种空。看她周围的获奖的孩子,脸上都会有些许喜悦和骄傲,她不是这样,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都没有获奖这个概念。两双手木木地在胸前举着,漆黑的眼睛张得大大的,脸上放松得没有一点表情。我继续往下翻看着,还有一张她坐在一群孩子中间,笑得很灿烂,我很少见袁冰这样笑过,都是淡淡的。还有最后一张,小袁冰瘦了好多,小脸尖下巴,更显两眼有神,可还是那么深邃地望着镜头。这张她是被一双手臂抱着。我的目光停留在袁冰身后的桌子上,有一排大大小小,高低不齐的药。

“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袁冰小时候得过病吗,最后一张我看到有很多药。”

“这个回来再和你说,洛小米你在外面交朋友这个我不反对,但切记,对人不可全部相信,这是自保。”

洛文漪总是充当我第二个妈。闭上眼睛,那些照片一张张如胶片电影般在我脑袋里放映,挥之不去的是她眼睛里的空,那空筛去了好多,又装满了太多,我开始担心袁冰。

袁冰喜欢在晚上跑步,我知道她这个点会在,来在这里和她“偶遇”,她穿了一件灰色的宽松裤子,上衣外穿一件粉红色的软壳,耳朵里塞着蓝牙,带上了帽子和手套。她一圈圈有节奏地跑着,我没叫她,在她身后跟着。跑完,袁冰在单杠上做了拉伸。那时,我就在旁边,她的身体很软,腿轻易一举就搭到了最高的位置,上身可以贴合得不见一点缝隙。然后再拉伸肩,她将双臂搭在上面,俯身下去的那一刹那,我看到她脖子上若隐若现如小蛇般的红印。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故事,两个版本你想听哪个?”

“都要”

一位毕业几年的画师:

她是挺有天赋的一个人,来时她是年龄最小的一个,我们老师也说她有双如同电脑般精确的眼,但袁冰可以既精准又用美学去分析,所以电脑还是不及她的。但是她的性情有些古怪,坐在画室里一待就是一天。我们出去写生她要是不想去,就一个人在画室画画,等我们回来,她又一个人去写生。直到大二了,也没见她交着一两个朋友。这么形单影只的一个人,我们都敬而远之,想来她是不愿与人交往的。有一次,她主动找了我说话,是老师布置选题,把我们都分到了一个组上,交流再所难免,这也是我和袁冰唯一的交集了吧,她那种人能和谁有交集呢?

她做事喜欢一个人,我想多半是骄傲。要不然为什么老师否决她的建议,她会不顾一切,当面和老师发生了对峙呢,当时全屋子的人都惊了,听袁冰一字一顿的说出“这是讨好的工具,这不是艺术。”还有当时最后一句话——“我觉得你很会做人”,当时我们老师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她就那么面无表情地说了出来,说实在的,这个活动本来就是要走这种仪式的,我们老师也不想大费周折,像往常一样弄就行了。而且这个老师就是夸袁冰比电脑更胜一筹的那位,我们都巴不得和老师处好关系,这袁冰钻了牛角尖竟把这位老师给得罪了。可她呢,还和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依旧埋头钻进自己的小世界。

我是觉得,袁冰太过纯粹,不懂圆滑和周旋,她原本可以和老师搞好关系,老师也是很关爱自己的学生的,说不定她会和我们一样成为老师的朋友,也不至于后来休学几年了。

某中学的一名美术老师:

袁冰总是最早出宿舍,最晚回宿舍的一个人,说什么看日出日落,体会与时光同在的一个人。你说正常人会把这种话说出来吗?记得有一次,我从外面带了一只兔子拿到寝室暂养几天,如果被宿管查到的话,我们是都会记录到档案的。有一天突然说要查宿舍,我们也来不及给它换个地方,我就说暂时放到外面窗台上,等宿管走了再拿回来,别的同学没说话,袁冰说了,说不要,那样兔子要是受惊会跌到楼下去,然后她抱着那个笼子,坐在座位上等着和宿管四目相对,结果只有她被记录了档案。原本可以大家都没事的,她一定要这样,兔子会害怕?不就那么一会儿吗?

其实我总觉得这样的人,看起来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里最是孤独。因为孤独所以总和别人做相反的事,实际上她只是想有人能关注自己吧。所以当后来她谈恋爱时,那较真也带进了他们两人的关系里,结局就不用说了,袁冰还因此休学几年。

“这些都是她的大学同学说的。”

“他们的话都有出入,可见不一定是真实的。”

“洛小米,你想要真实,看到真实你真的会更好吗?”洛小米听电话那端的女人啜了一口水,又缓缓说道“无论如何,她是一个与世格格不入的人。”

那话说得像出自一个经验颇丰的医生之口,不过诊断一例病案而已。

“袁冰休学是什么时候?”

“2015年”

“因为什么?”

“不知道。”

“帮我找找。” 电话里侄子哭着找洛文漪,说完这句也匆匆挂了电话。

我翻看袁冰的朋友圈到2015年12月5日: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当我想像袁冰自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不熟悉的她。但是再怎样袁冰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的人。至少在我眼里,她是那么生动,会因在早晨看到小孩灿烂的笑容而笑。如果说她有自己的小世界,因此和外界的联系淡了,我会同意些,袁冰的冷和空在我看,并不是无情,而是处处太用心,可这又不会妨碍到别人。

“我们一起出去玩一趟”

“现在?”

“对,现在。”

“去哪儿?”

“不知名的地方。”

“净说糊涂话。”

袁冰说的玩一趟,是逃掉半天课,去爬山。有一句我曾从书中看到,颇为赞同,但为省去诸多麻烦,从未和别人说起:我们所学真正有用的东西,很多不是在课堂上学到的。这种机会,又是和袁冰,当然爽快答应。

她提着颜料箱带着画板来的。“你坐到树下的那个石头上去。”

我走了过去,坐下。她又细细端量我,像是看那只小兔子,又像是看一个孩子。这时我在她眼里也简单。“少了点什么,你把帽子先摘了。”

“哦”,我乖乖照做,看她蹲下去,双手一起摘了一把野花,然后又轻轻踏着草,捧着过来,放到我的手里。

“既然不舍得,为何还折去它?”

“花期有时,我已经和它们商量过了,说它们借我一用,我把它们永远的留下来。”

“它们同意啦?”

“快坐好,不要动。”袁冰冲我点头笑着,想起那张她坐在孩子们中间的照片,她也是这样笑着。我想着,又当真不敢动分毫。她又时不时乐乐说不要这么紧张,形体紧绷绷的一点都不好看。

“画得真好”我端详着画中那个坐在树下的女孩,袁冰就坐在那儿,让我把手搭在她肩上。

想了想我还是开了口,眼睛绕开了那若隐若现的小红蛇。“你觉得画中的那个女孩儿和生活中的我,那个更重要一些呢?”

她不犹豫的说是我,过了一会儿又说“如果生活像画一样,那么还需要画吗?”她说这话时,眼睛旷远地望着。

袁冰和我想收拾画板回去的时候,猛地站起身,她向后倒了过去,我在身后抱住了她。她身体是那么单薄,我像是扶起一只从枝上跌落的蝴蝶,宽松的衣服下,是那么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我开车将袁冰送到了她的公寓,也算不得公寓,是一间被她精心装饰过的地下室。一入门是各种动物陶瓷,坠了大大小小的风铃,走过去叮当作响。房屋里有一台小冰箱,上面是一个微波炉。窗台上摆满了绿植,有两张床。桌前堆满了书,我将袁冰扶到床上,盖好被子。四周没有药罐,我走到桌前坐了下来,一抬头望见书架上贴了几张照片,其中有一张是袁冰剪了短发的,清爽地盘坐在草坪上,冲镜头大方地咧嘴笑着。还有一个小麦肤色月牙眼的女孩在冲镜头做鬼脸。右上方是一个男孩,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大时候照的,伏在木桌前像是在雕刻什么东西,他做得很认真。这其实是半张照片,左边有细微参差的轮廓,透明胶的轮廓卷了起来,发了黑,抬头的地方有一块发粘也是透明胶停留过的样子,这看起来像从那里移了过去。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

走时候我又看了一眼那个叠的整整齐齐的床,把门轻掩上,走出地下室,迎面走来一个年长些的妇女,我想了想还是开口问:

“平时有人来看我朋友吗?”

她撇嘴摇了摇头,也许这说明了这几年袁冰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从来没有人来过。

洛文漪最近去了青岛,发了她在吹海风的照片。

“你和袁冰怎么样了?”

“挺好”洛文漪估计是在旅馆,我听电话里有吹风机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和洛文漪之间的话像现在这样少了。

“你又有什么新的线索了吗?”

“能有什么,我又不是侦探。”等一等,也许可以知道那个男孩是谁。

“你能帮我找一下,袁冰那届美术与设计学院的毕业照吗?”

“要那个有什么用?”

“你先帮我找找。”

我把电脑推到桌子右边,插上了电,估计要等一会儿了。现在是晚上十点钟,外面漆黑一片,偶尔有飞机划过的气流声。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和袁冰在一起,为了特意创造我们共同的时间,我谎称自己课少,逃了不少节。空闲下来了,也暂时先不想袁冰了吧。从书架上随意抽了一本书,看到济公在世时,曾有一酒家对济公白吃白喝有些不满。而济公笑而不愠,喝了几口酒,留下小诗:

五月西湖凉似秋,新荷吐蕊暗香浮。

明年花落人何在?把酒问花花点头。

即便这是一首既有重字,又不押韵的诗,但想来诗不过是文人排遣的规矩,是文人之间的游戏。济公同是人世的亲历者,他有他的“玩法”。能把生死以诙谐的语气道出,疯癫一世,他能有多少遗憾?反是今人,唯恐与世人不同,与世事不入。说是涵养性情,收敛锋芒,其实不过换一种方式求私利罢了。这些人轻易便把生龙活虎的法则,以及其认真严肃地态度,力求奉行,说是这样才是对的,可倘若这规矩为自己带不来丝毫好处,可还会奉其为至高法典?“洛小米,你为什么总想和人性做对抗?人都是自私的,你也是人。”我只说那可太遗憾了。真的,一切都在变,而且还都在朝着一个看起来很“正确”的方向变着。和洛文漪开始没话说,可能是从我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她再也不想讨论这些开始的时候吧。

我在洗漱回来时收到了洛文漪发的毕业照。用手指着,一排排地走,没有。再数一遍,依旧没有。

“所有人都在这儿啦?”

“除非他中途休学。”

奇怪了,他不是美术与设计学院的,能是哪个学院的呢?也许也不是学校里的学生。我躺在床上不住一遍遍地想那张脸,认真雕刻的物件,可真正学这个专业的人又不可能会雕成那糟糕的样子。他是袁冰的学生?觉得那张认真的脸似乎在哪里见过,我从床上猛地爬起来。

“把你的毕业照发给我。”

“洛小米,你想干什么呢,明天早上你没课?”

“你先发过来。”

洛文漪两分钟之后发过来了那张图片,我一直盯着屏幕,直觉告诉我这次会找到那人。在图片点击开的那一刹那,我的眼睛锁定住了那人,就是他,这人又用那种认真的眼神望着镜头。

“把他联系方式给我。”

“洛大侦探,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好好上学,别给我和你妈添乱。”

“给我,他和袁冰有关。”

“袁冰又是袁冰,你难不成是同性恋?”

洛文漪还是给了我他的联系方式:

七彩花园长安街99号

梁冬

这个小区有些年头了,整体看上去有些泛黄,遮住了最初粉刷的颜色。台阶也还是那种陡峭的石头阶,把手也是生锈的铁把手。一层有四户,最左边那户传来阵阵吊嗓子和桌椅挪动的声音,不是男声。往里走第二户,门是半掩着的,飘出饭菜的香味,还有小孩在里面跑,有咣咣砸地板的声音,又有大人喊“慢些,慢些…….”最里面两户,铁门都紧闭着,门上插了艾草。

我试着敲了几下门,“找谁?”,我看见猫眼便黑了,里面的人正往外看着我。

“梁冬”

“他在隔壁。”

往里走,我发现门上还有一些彩绘,和照片上的物件水平相当,这些就可以解释通了吧。我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就是一个地方待不住五分钟,据说小时候洛文漪曾经建议过我妈带我去看医生:别是多动症。

要是有人看着,我也许会碍于面子,坐得久一些。但现在本来就想早点见着梁冬,又有些没有事情干。就从楼上楼下来回攀爬楼梯。

我以为声音很轻,可一会儿门打开了,一个微微发胖的大娘从门里挤了出来,手里还有一袋垃圾。而我看屋里没人,开始轻轻吹起了口哨。

等她再上了,看了我的样子,便说句:“呵,小姑娘挺好动。”

我有些讨好的笑了笑,想这梁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要是能有地方等他就好了。

大娘是个机敏的人,真给我个机会,问我是梁冬什么人。

当我说明自己就在这小区附近上学,来咨询就业问题时,大娘把门一敞:进来吧!坐会儿等他。

樊姨说起初自己出去倒垃圾是顺便,其实想叫我别蹦来蹦去的,她听着心慌。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她解释说不是怪我,而是自己老伴儿去世的早,孩子去了美国念书,成了家,说是要带我一起走,可佳佳是不能带到美国的。”说着她用粗糙的手在鼻翼蹭了蹭,瞅着那只京巴。“梁冬是个好孩子啊,他总来看我。”

本来我还在抻着脖子四处找梁冬可能留下来的痕迹,结果就在那京巴身后,看到一对未抛光的小木象:一个做工游刃有余,一个做工勉强粗糙。

“他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是一个人,每次他回来,都会从我这里坐会儿,跟我说说话。还总给佳佳带狗罐头来。后来我想他也一个人,能一起吃就一起吃。”

她看我点头看着她,又继续说“这么好的孩子,又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就差交一个能成家的女朋友了。”樊姨有分寸,话只是点点就到此为止了。

可我不愿意,还想知道更多。“那对小木象有意思呀,是孩子亲手做的?”我知道那小木象九成出自袁冰和梁冬之手,却有意这样看似不经意地问着。

“不是”樊姨说得干脆,声音又小一些说:“是梁冬和之前一个女孩子。”

我请求多讲一些他们俩的事,可樊姨机警地微挑着眉毛:姑娘,这可是你师兄私事啊。

为了能知道更多,我又开始编起了瞎话:不瞒您说,我这回来就是帮师兄介绍对象的。对方条件好也挺挑,这不非要我问问他之前的情况。

樊姨听了拍了一下大腿“早说,这么回事啊。”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我还跟你讲那么多自己的事,不过要不是你跟我说是梁冬朋友,我不敢这样把陌生人请家里来。

我有几分不好意思,但又竖着耳朵,身上每个记忆细胞都在奋力听她接下来的话:

“那女孩子,好是好,可是不是能成家的人。这对小象是她和梁冬一起做给我的。”樊姨讲话时认真的样子,就像是把梁冬当成自己的亲人一样。“她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半夜里,我就听见哭喊声,还有东西打破的声音。想是他们两个吵架,我想要是能劝劝就劝劝,年轻人气盛,总以为伤不到那里,其实感情哪禁得住折腾。”她又用手帕蘸蘸自己的眼角,像是勾起了自己的回忆。

“我就穿好衣服,趴门上听了一会儿。还不是吵架,我听见梁冬说什么你别冲动,还有什么比好好活着重要。然后又是一段嘶嚎。这样的情况断断续续有一两个月,后来梁冬也消失了半年,然后就再也不见……”

门外有人敲门

“应该是冬回来了。”樊姨从凳子上起来,抹了抹眼角,开门区了。

我还坐在那里,在继续想着:还有什么比好好活着重要—风流?

“梁冬啊,有你学妹在这等你一会儿了。”

他留了整齐的胡子,戴了眼睛,让人一下子认不出照片的那个人。可若是和他四目相对,就是他不会有错的,他那双和袁冰相似的眼睛。樊姨张罗做饭一起吃,对我说:“既然是冬的朋友,不用客气。”

想起刚才多多少少为了听袁冰而说出的假话,我不好意思又感激地冲樊姨点头。又回头找到他的视线,嘴巴张合。示意袁冰二字,没有吐出声音来,他却一下子低下头。

“梁冬,要不你先带你学妹去你屋看看。”我再次感激地对樊姨点了点头,跟着梁冬进入那饰以彩绘的房屋。

“这都是袁冰画的?”

“嗯”他把斜挎包随手放在沙发上。“跟我来。”

一进屋,我被眼前的景象摄住了。动物风铃,两张一模一样整整齐齐叠好的床,还有窗台高低错落布置的绿植。

半晌才顿顿问:你不关心袁冰现在怎么样吗?其实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是什么让两个明明追求过相同东西的人相忘于江湖?

我在梁冬的书桌上面找到了那个完整的相片,是袁冰把自己和他撕开来放的。我指着那张照片:“这又是怎么回事,她知道吗?”

“她可能知道,但该怎么做还要怎么做,我们都一样。”梁冬说这话时,是背对着我的。“最好她不知道。”

我太不明白了,既然两个如同一对璧人的人都还记着对方,为什么没有一方主动一些呢。正要组织语言慷慨激昂地追问,梁冬把头转过来了,他看着我问:“还有什么比好好活着重要?”

我的手机响了,是洛文漪打过来的。

“洛小米,袁冰住院了,你······”

我和梁冬赶到医院,从门外看到坐在窗边那个把背影留给自己的女人,她还是一样瘦小,单薄肩膀支撑在椅子把手,向后看着,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护士想唤她,我伸出手,在胸前轻轻晃了几下,示意不要打扰她。不知是梁冬往前看走了,还是我往后退了。有一束光顺着缝隙照进屋子,原本黯然的房间竟有了几分生机。与此同时,她转过头来,半边脸颊上照着半束阳光,淡然一笑,像是对梁冬,又像是对他身后的我,风摇曳绿纱帘娑娑在地面上摩梭。她张了口,又好像没张,双唇似张似闭似说“风流”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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