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爷爷

徐强

一

琪琪，慢点跑，爷爷追不上了。

刚一走出家门，爷爷就在后面喊了起来。他假装要追赶我的样子，脚下却没有怎么向前迈进。我知道这是爷爷在和我做游戏，便故意快走两步，然后停住等他，当他接近了的时候，我再故意地向前跑去。

我们每天都会在楼下的花园里这样玩上一会儿，然后沿着不远处的海河西岸散步，欣赏沿途美丽的风景。

相熟的爷爷或者奶奶看到我们，总会笑脸相迎的对爷爷说，张大爷，又带琪琪出来玩儿了？爷爷则会答道，是呀，我们琪琪一到了这个时候就在屋里呆不住了。

我们就沿着河岸一路向前。爷爷则不厌其烦地告诉我，这里叫刘庄浮桥，那里是天妃码头……直到走累了，爷爷才会在长椅上休息一会儿，然后沿着原路返回，并笑嘻嘻地对我说，咱们回家喽！

冬天到来以后，海河上便会飞来一群群的海鸥。它们或者在天空中飞翔，或者在水面上嬉戏，引得过路的人们驻足观看。爷爷总是喜欢给它们带些吃的作为礼物，可是眼睛里面偶尔会闪现出点点的泪光。有好几次，我都想问爷爷为什么难过，可是我却不能说话，只能看着爷爷，默默的守候在他的身边。

二

这天，叔叔来家里看爷爷了。我高兴地围着他转来转去，可没想到，他有些不耐烦，最后干脆给了我一脚。我不知道叔叔为什么不喜欢我，只记得我被抱回来以后，他只来过几次。

是的，我并不是爷爷的孙女，而是他捡回来的。我不知道爸爸妈妈是谁，爷爷也没有告诉过我。但是我能感觉得到，爷爷是从内心里把我当做亲人的。只是，他所渴望得到的亲情，应该更多。

不知道为什么，爷爷和叔叔争吵了起来。爷爷把我抱在怀里，然后把叔叔赶了出去。我感觉到他们可能是因为我在争吵，却听不懂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三

自从那次争吵以后，爷爷变得消沉了许多，经常坐在凳子上发呆。我只好不断地吵他，他才会想起来要带我出去玩。他不再给我讲沙窝萝卜的历史，也不再说天妃码头的传说，只是红着眼睛，对着蓝天上飞翔的海鸥，不一会儿就有眼泪流了下来。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去劝他，却不能说话，只好像以前一样守在他的身边。没想到，他突然就倒了下来，嘴里还小声的说着，飞吧，飞吧。

是好心的路人叫来了救护车。

医生伯伯看到我跟了上去，便把我从车上拽下去好几次。可是我怎么能离开爷爷呢？是爷爷把我养大的。于是我和医生伯伯展开了“斗争”，直到最后，我取得了胜利。

我寸步不离爷爷的身边，始终静静的守护在那里，直到医生把他推进了急救室……

叔叔赶到的时候，爷爷还没有从急救室里出来。

虽然看到了我守在急救室的门外，叔叔却依然没有理我，只是和出来的医生说着什么。看到他的表情非常的着急，我不自觉地就走到了他的身边。这一次，他没有再用脚踢我，而是坐在长椅上，和我一起静静的等候着……

四

爷爷住院了。

我被叔叔带回了他的家里，面对这个陌生的地方，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呆在角落里，静静的发呆。一想到不能见到爷爷了，我就忍不住感到难过。

这时，一个戴着口罩的阿姨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开始包装手里的饭盒，直到把叔叔送出了家门，她才冲着我打了个招呼。可是她的眉头始终紧锁着，所以我觉得她也不喜欢我。

正不知该怎么办，一个小男孩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看到我的时候，冲着我怪叫了一声。我想起来春节的时候见过他一次，那次我们在一起玩的很开心。

没错，他就是叔叔的儿子。记得爷爷告诉过我，我们两个在同一年出生。

在等待爷爷出院的日子里，我和他成为了朋友。

五

再次见到爷爷的时候，我感觉时间过去了好久。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唱歌，走起路来也变慢了许多。

叔叔每天下班以后都会来照顾爷爷，看我的眼神也早已没有了敌意。戴口罩的阿姨也不再戴着口罩，只是她一来，我就要被关到爷爷的卧室里。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更不相信这是因为她讨厌我。爷爷住院的日子里，她每天都会给我准备好吃的东西，只是并不像爷爷那样边吃边喂我，而是让我自己吃，并且是在远离餐桌的角落里。

六

冬天过去，春天来了，海河西岸变得绿意融融的。

虽然爷爷的腿还是有些不大利落，但他坚持每天带着我出去散步。

看着海鸥曾经飞翔的天空，爷爷会回忆起以前的事情：那时的叔叔还很年轻，心中有着许多的梦想，想要出去闯一闯。可是爷爷觉得他是在异想天开，不住的给他泼着冷水。后来的叔叔就变得有些孤僻，面对生活也没有了热情。直到遇到了戴口罩的阿姨，叔叔脸上的笑容才又多了起来，工作上面也有了干劲儿。没过多久，阿姨就变成了爷爷的儿媳，再后来，爷爷就有了孙子……

说着说着，爷爷的眼圈就又红了，可是他的脸上却满是笑容。他对我说，孩子大了，就应该让他们尽情的飞翔。就好像海鸥飞走了，等到冬天还是会再飞回来的。

爷爷答应我，明年冬天要带着叔叔的儿子一起来看海鸥。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我把它记在了心里。

七

我最后的记忆，是在去接叔叔的儿子的路上。

那天叔叔和阿姨要去爷爷家里团聚，爷爷就主动请缨，到幼儿园去接孙子回家。

听到爷爷要带我一起去，我高兴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只是没有想到，那竟然成了我和爷爷在一起的最后时光。

就在叔叔的儿子冲出幼儿园的大门的同一时间，一辆失控的小轿车竟向着他的方向而来。我预感到他一定会有危险，便挣脱开爷爷，冲了过去。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挤到了一边，小轿车正好撞上了我的身体。

我听见爷爷喊着琪琪，琪琪……

我听见叔叔的儿子也在喊着琪琪，琪琪……

在我感到越来越冷的时候，我想起了自己最初的记忆：那时的阿姨还没有生下叔叔的儿子，见到爷爷怀里的我，就不住的打着喷嚏。叔叔告诉爷爷，阿姨有过敏的症状。爷爷却不肯丢弃我，说我也是一条生命……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许多面孔映入了我的眼帘。他们有的人询问着这是什么品种，有的人说我是衷心的好狗……

八

爷爷，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冬天的时候，要带着叔叔的儿子去看海鸥……

爷爷，谢谢你陪我度过的美好时光，谢谢你让我懂得了什么是幸福……

爷爷，请不要因为我的离开而难过，一定要快乐地活着，这是我最大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