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松
屈指一算,离五十岁生日仅有七十二天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半百人生。如果有可能,真想借孙悟空的七十二般变化,变回到清风白水般的童年时光。然后,重走一回人生路,可这是多么奢侈的妄想啊!回顾跌跌撞撞走过的半个世纪岁月,还算是一个幸福且幸运的人啊!回味幸福与幸运的源头,是由于一路走来,始终与书有缘、与书为朋。
北宋著名文学家黄庭坚曾说过:“一日不读书,尘生其中;两日不读书,言语乏味;三日不读书,面目可憎。”是啊,书是神奇之物,直接层面大多数时候看不出什么明显作用。但读书与不读书,时间久了,差别会日渐显露。偶然想到自己的一副臭皮囊,因诵读时不时散发出阵阵书香气息,便多了一点点的舒适和自信。于是,暗暗给自己后半生设定一个目标:那就是继续与书为朋,哪怕被人嗤笑为书痴、书呆子,也终将做到生命不息、读书不止。
遥想父辈以上的亲人、长者们,大都是躬耕陇亩之人,对读书这种生活方式只能艳羡,而无缘付诸实践。其实,先人们即便有那么几本书,认识几个字,也没有时间和心情去读,养家、糊口,永远是他们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
到了我们这一代,小时候虽然家境依旧贫寒,却终于有了背起书包上学校的福分。而我和书的缘分还要更早一些。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在我的学龄前,远在哈尔滨市的姥爷就给我寄一摞一摞的小人儿书,直至装满了父亲打制的两个小木箱。后来长大才知道,母亲在青少年时父母离异,在外参加革命的姥爷是用寄送文学革命书籍的方式和母亲沟通,母亲养成了爱看书的习惯。母亲婚后,姥爷又把这种表达爱的方式给了我,其实我想姥爷可能是对母亲的一种补偿。三四岁时,懵懂的我依稀记得母亲带我念小人书时的情形。回想那时二十四五岁的母亲读书时散发出迷人的青春气息,至今还令我顾盼流连、欣然向往。咀嚼回味彼情、彼景,对于母亲和我,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刻啊!我虽然不识一字,却也能牙牙学语,把姥爷寄来的小人书一页一页、一本一本背诵下来。家里一来串门儿的人,母亲就鼓励我一页一页地指图背诵,通常会得到串门人的夸赞。记得当时,也正因我是村里小人儿书最多的孩子,才吸引了许多玩伴来我家看小人儿书。满满的两大箱小人儿书,给我的童年打下了深深的印记。
上小学后,我成为小家庭里第一个“专职”读书人。说是“专职”,也不外乎是语文、算术和写大仿(毛笔字)。小学五年级,姑姑送了一本《汉语成语小词典》,年龄相仿的小姨送了一本泛黄的《宋代古体诗词选》,得到后爱不释手。手不释卷地读了两遍,便模仿苏东坡的《清明》、白居易的《忆江南》翻造了两首古体诗词,在小伙伴中广为传诵。后来传到校长耳朵里,把我叫去大大褒奖了一番。虚荣心得到满足,激发了我的读书兴趣,从此开始找书读。
少年时读的书,多是靠一个字——借。有一次从村里一个父亲在外工作的玩伴家里借到了《欧阳海之歌》,被书中人物故事吸引,竟然藏起来不舍得还给人家。那家大人找上门,我受到父亲母亲狠狠地奚落。后来,学到随园主人袁枚的《黄生借书说》,对“书非借不能读”产生了深深的共鸣。因为把书借来后,最怕的是书主人很快讨要,因此就得抓紧时间一口气读完,该记住也就记住,或者用笔抄录下来。现在自己的书也有几千本了,反倒没有时间静心阅读了。
读高中时,买书、读书方便多了。但为了高考,我只能把学习精力放在“必考”指定书目之内。第一年高考失利,我去县城复读,宽泛自由了些,在学校图书室借到了当时热销的路遥老师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被书中孙少平、孙少安、田润叶、田晓霞的故事深深吸引,一口气读了两遍。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这是第一本吸引我、激励我奋发向上的书籍。犹记一九九零年一个深秋的夜晚,刚刚二十岁的我,抱着这本书仰面躺在学校操场的石凳上,仰望星空,回味着令人荡气回肠的小说情节,眼泪恣意流淌,也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人生……
真正意义上的读书是从上大学开始的。记得初入学,辅导员把我们带到校内图书馆参观,我这个乡下人真的傻了,天下竟有那么多书,我何时才能把它读完呢?当时我想,城里人真幸福,难怪他们见多识广啊!
从此,我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读书人。我读书有一个特点,也可说是缺点,那就是不求全面,全凭兴趣所至。一般是感兴趣的精读,不感兴趣的浏览、泛读,喜欢的精精读。《红楼梦》《平凡的世界》《围城》等小说,《马克思主义哲学》《毛泽东选集》等哲学著作,五四时期文化干将——鲁迅、胡适、周作人、林语堂、朱自清、戴望舒、徐志摩的杂文、小说、散文、诗歌以及唐宋古体诗词,都细细读了很多遍,但很难读进去国外文学作品。上大学期间,由于学的是中文,功课节奏较为轻松,几乎每天必去图书馆读课外书,不去就怅然有所失。那几年,不知有多少书被我那双笨拙的手触摸过,也由于痴迷读杂书而忽略了专业课,当时的政治经济学和计算机考试险些挂科,而我的古代汉语和中国现代文学的试卷却得到老教授、老先生们的嘉许。后来回想,总算把高中以前很少读课外书的缺憾给弥补过来了。
参加工作后,书仍是每天必读的。首先与当地图书馆建立了“战略伙伴关系”,其次是在业余时间,到旧书摊儿“淘宝”,或去私人小书店、国营书店闲逛。同时,只要通过报刊、杂志、网络或听别人介绍一本吸引自己的好书,无论价多高、路多远,总是想办法把它弄到手。工作近三十年,自己曾多次搬家,每次装修首先考虑是书架安放在哪里。虽然藏书总量不算很多,但每处居所都有书架、书柜、书箱,也都被装得满满的,装不下的放在床上、阳台上,恐怕天天读这辈子也读不完了。自己也听人说过读书百无一用,可就是放不下书,而对于柴米油盐、楼盘房价、股市大盘之类始终提不起兴趣,关注度不够。伴随着读书,自己偶尔也写写作。上高中时写诗,由于思想单纯,文学功底差,文字很浅显,没有明显成绩。读大学时,自己比较偏好五四时期文学巨匠们作品,便有了效仿的对象,一边读鲁迅、胡适、周作人、林语堂、朱自清、徐志摩,一边模仿他们写小说散文和白话诗,乐此不疲,但也没考虑发表与否。工作后,由于始终在机关从事文字工作,有了一定的便利条件,偶尔给报刊杂志写点小豆腐块儿。记得第一次在《天津农民报》发表小散文,拿到五元的稿费,心里那高兴劲儿,就像青春期女孩暗恋的白马王子得到了回馈示好的那种感觉。发表作品后,更激发了我的读书和写作热情,于是边读边写,一路走来,不知读了、收藏了多少本书,也没有去统计发表过多少篇作品。与书为朋,是一种默契,不在意其它,只要与书的缘分不尽就足矣!
在我四十二岁那年,我开始地方传统文化挖掘工作,包括家乡的历史人文、民间故事、民俗风情,还有比较有家乡地域特色的评剧、京东大鼓、皮影、传统剃头技艺等。直到这时,我才充分体会到把自己浮在表面的知识真正运用在实际工作的真正涵义,可以说是实现了以学致用。随之,又组织区内文艺工作团队,挖掘明万历宝坻知县袁黄相关思想文化。在学习研究过程中,如拨云见日,为之眼前一亮,因为我从袁黄先生三函二十二册书籍中读到了文字的勃勃生机,感受到了中华传统文化的魅力。自此,我相信文化艺术特别是文字是鲜活的、跳动的、是有生命力的,也感觉给自己的生命注入了活力与能量。这越发激活了我读书的热情。从此,我开始和二三朋友一起学习《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等中华传统经典书籍,越发觉得学习传统文化经典,可以获得精神上尘埃落定的高层次享受。自此,开启了读书学习的新篇章,目前已经坚持四年多时间。现如今,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因缘和合,我在儿时看小人书的乡下老屋,构建起了自己的“百味书屋”,用已去世多年祖母曾用过的嫁妆箱,把自己购买的传统文化经典书籍珍藏下来,我戏称它们是“大人之书”。通过学习,我总结提炼出自己今后的治家格言:勤耕苦读养己,向善修身齐家。
每逢周末,只要稍有余暇,都会回老家去整理自己的书箱,摩挲摩挲这本,拾掇拾掇那本,全部翻一翻,把泛黄发潮的古籍拿出来晾晒一下,把多余书籍的打理出来,送给喜欢书的朋友,乐而忘忧、乐此不疲,不知老之将至。
回想自己读书经历,感慨颇多,夜正长、路正长,我还没有得到书的二三真谛,也没有把自己所学的知识充分运用,自己的读书之路还在半路上。我这辈子离不开你了——书。
我期盼,愿一路书香,浸润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