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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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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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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那点事

贵翔

二哥和二嫂一提起房子事儿,就会犯矫情。

十年前,二嫂和二哥从儿子的婚礼上回到家里已经是夜里11点多了。虽然累了一大天,但躺在床上老两口儿还是兴奋得睡不着。

二嫂说,总算把媳妇娶到家了,这阵子把我忙的脚丫子都朝上了。二哥说,可不是吗,这给儿子娶媳妇,比我自己娶媳妇还累呢。二嫂说,现在有不累的吗?哪像我那阵要多傻有多傻啊,嘛也不知道挑你,房房没有,钱钱没有,稀里糊涂地就便宜你了。二哥说,怎么叫没房呢,让你住露天地了吗?二嫂说,你那叫抬杠。儿子新婚跟光棍儿老公公住里外屋,那叫有房吗?而且你那连里外屋都不是,就是自己盖得临建。你这还没嘛“动静”了,外屋老头儿那就咳嗽上,你知道我那会儿心里多别扭吗?

二哥翻了个身说,别扭嘛,咱现在儿子不也这么大了吗?再说了,咱们两口子就是这命,只不过这回是跟老丈母娘住一块儿,该我不自在了。二嫂说,老夫老妻的有嘛不自在的。再说了跟姥姥住一块,那可是为了给你儿子腾房,谁让你没能耐买房呢?

一提到这房子,二哥立刻就蔫儿犊子了,这可绝对是他的软肋。几十年前,二哥他家兄妹三人和二老住两间平房,这对当时的平头百姓来说,也算较为宽敞。后来,老大结婚占了一间,二哥上山下乡,老妹子和父母住一间也说的过去。加上他家的院子大,各家都在门口又接出半间房来,当个厨房,放点儿杂物。二哥家在半间小屋里放了一个单人床,老妹子也大了自己住着方便。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二哥的老娘因病去世,转年二哥和一同下乡的二嫂回城结婚,家里的房子可就显得紧吧了。那几天,老妹子到同学家寻宿儿,老爷子就睡在小屋老闺女的床上,直到儿子、媳妇度完蜜月回到乡下,才又恢复了原有的生活格局。

等二哥、二嫂分别顶替父母回城后,小两口儿变成了小三口儿,房子就更成问题了。好在二嫂家也是两间平房,就是姐俩儿,平时二嫂带着儿子住娘家,二哥和老爹挤着住。二哥两口子,虽然天天能见面,但和两地分居也没两样儿。

二嫂有个妹子还没出嫁,姐俩儿和外甥住一屋。好在妹妹在医院当护士,每周都有几天上夜班。每到小姨子上夜班,二哥便能和二嫂团圆一回。有一回,赶上小姨子上夜班,二哥自然又住到了岳母家,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着了,两口子刚关灯躺下,有人敲门,小姨子回来了!不是夜班吗,怎么又回来了呢?有个同事家里来了老乡,没地方住就来跟我换班儿,我觉得离家近,就回来了。

二哥无奈之下,只好从热被窝里爬出来,穿上衣服要走。住旁边的丈母娘听到动静跑了过来,一把将老闺女拉到自己屋,让她搭个行军床就和一宿,别让大姐夫黑灯瞎火的再走了。感动的二哥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等再次躺下关了灯,二哥搂着二嫂说,姥姥对我太好了,我要不孝敬她老人家,天打雷劈!

转眼间二哥的儿子10岁了,天津的平房改造也就大面积开始了。那时候的平房改造,跟现在大不一样,基本上是在原址上盖楼,按原来面积分房,盖楼期间,政府还负责提供周转房。二哥家这片平房,改造后变成了6层的小砖楼,二哥和老爹的这间平房,分了一个二楼的独单,单过的大哥那间平房也是一个独单。二嫂家那片平房改造后盖的是8层的大板楼,她家的两间平房,分到了一套7楼的偏单。

在拆平房盖楼房这两年,二哥家发生了两件大事,先是老妹子出嫁,后是二哥老爷子突发脑淤血去世,等回迁的时候,二哥三口子自然就住进了那套独单,总算有了自己的小窝儿。

等二哥儿子上初中的时候,二嫂的父亲也撒手西去,那时她妹子的孩子还小,为了照顾老娘,加上娘家离孩子的学校也近,他们一家三口儿干脆就搬到了姥姥家。这一住就是10年,儿子大学毕业,不仅在开发区有了理想的工作,还有了称心如意的女朋友。一家人在高兴之中,忽然想到了房子,儿子结婚的新房在哪呢?

对此,二嫂有她的打算,那就是把娘家的房子弄到手。一来他们夫妻确实没嘛积蓄,别说出资给儿子买新房,就是交个首付的钱也拿不出来啊。二来呢,她知道妹妹自己本身在医院工作收入很高,而她妹夫在证券公司当个部门经理,每年都有6位数的收入,不仅在市里买了两套房子,还在威海置了一套海景洋房。

二嫂子想到做到,几句话说通了老娘,买了一张新床放在独单的方厅,就让老人搬了过来。本来二哥有些不同意,觉得名不正,言不顺的。但他一贯嘛事都听老婆的,更何况用二嫂的话说,你别“白吃馒头,还嫌面儿黑”,我委屈自己妈妈,给你儿子腾房娶媳妇,你还扎翅儿,有良心吗?但二哥是个老实又胆小的人,心里总向堵了个大疙瘩,担心将来因为房子,弄得姐妹儿不和。。

快乐开心的日子一晃半年过去了,二嫂又开始不开心了,儿媳小惠儿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呢?终于有天晚上躺在床上跟二哥叨咕,你说小惠儿这么多日子,还没有呢,会不会有毛病呢?二哥说,这不才半年么,也许他们还不想要呢。二嫂一听急了,干嘛不想要,都块30了,趁着咱们年轻赶紧生个孩子,帮他们带着有嘛不好呢?二哥说,孩子们的事咱们还是少管为好,他们不要咱还正好歇歇呢。二嫂说,这事必须管,这可是给你们家传宗接代。对了,我有个姐妹儿认识一个会看相的老太太,据说特神,我哪天带着小惠儿去请她看看。二哥说,你又搞封建迷信。人家小两口儿新婚半年想多玩玩儿,哪像咱们哪会儿刚结婚3个月就有了啊。二哥边说边搂过二嫂,还是我媳妇填乎人。二嫂一把推开丈夫说,少来!

二哥的儿子叫小忠,本来正为娶了个又贤惠又漂亮的媳妇美的屁颠儿屁颠儿的,也很努力地为尽快完成接续香火的重任而辛勤地忙碌着,并且还在母亲的面前拍过胸脯。尽管没有马上收到预期的效果,但依然信心满满。有天晚上他正要洗澡,却在卫生间里发现了“丹媚”的药盒。他心里既恼火又委屈,忍不住拿着药盒冲着小惠儿喊道,你为嘛背着我吃药!正半躺在床上看书的小惠看到急赤白脸的丈夫,倒显得非常平静,她把书放到膝盖上,不紧不慢地说,吃药,就是不想马上要孩子。那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呢?小忠的火气依然不减,愤愤不平地接着质问道。小惠还是那样平静,房子的事儿不解决好,要了孩子也是麻烦。房子的事儿?房子有嘛事。小忠有点儿迷糊了。小惠此时一把将丈夫拉到床上坐下,半认真半撒娇地说,平时说你小,不懂事,你还不服。先坐这,听你媳妇好好给你讲讲这房子的问题。

小惠的父母都是老天津卫,通情达理,为人豪爽、耿直、本分,平时无论是在单位与同事,还是与邻里相处都谦和礼让,全是楞让自己吃亏、受屈,绝不让对方为难的敞亮人。闺女小惠交男朋友的时候他们觉得这男孩子学历、工作以及长相、人品都和女儿挺般配,家长也都是老实巴交的实在人。后来,听说男孩家用姥姥的房子当新房,开始没想这么复杂,等到结婚办喜事那天,见到了男孩的大爷、姑姑,还有姥姥、老姨,对这家人又有了更全方位的了解。两口子从喜宴上回来,躺在床上就开始倒磨这房子的事儿,越琢磨越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本来房子在姥姥的名下,即便过户给闺女的婆婆,可她还有个妹妹,那房子也应该有老姨的份啊。再退一步说,如果他们将来要是有了矛盾,闹离婚的话,咱闺女在房子上可就吃了大亏了。老两口儿越想越担心,越后悔,越害怕,就想尽快跟女儿说说,好想个对策。可又一想,闺女刚结婚,尚在蜜月,提离婚也不太吉利。可不提吧,心里又总是放不下,弄得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好容易过了三个月,小惠妈妈终于忍不住了,趁着闺女单独回娘家时跟她说出了自己的担心。谁知小惠也早有此顾虑,也想趁着姥姥还在世把房子的事处理好。她曾几次跟丈夫提过自己的担心,但小忠还像个大男孩儿赛的,根本对这事儿没走大脑。可她一个新过门儿的媳妇要是急急忙忙跟公婆提房子的事,又会显得太是非。小惠儿是个有心计的姑娘,她很快就找到了婆婆的软肋。于是就打定主意先不让自己怀上,然后再跟他们谈条件,等把房子的事弄消停再怀孕也不迟。

今天凑巧吃避孕药的事情被丈夫发现了,就顺水推舟,把事情给挑明了。小忠听了老婆不怀孕的理由,也觉得不无道理。既然媳妇和她家长都觉得这房子不稳当,那自己也不能硬来啊,弄得别别扭扭的即使怀了孕,也是麻烦。但他也没有嘛好办法去说服妈妈改变主意,更不能把自己老婆给出卖了。正在为难之际,电话铃响了。

来电话的正是二嫂子,她是盼孙子心切,急着要领着儿媳妇去算命。小忠本来就为怀孕生子的事闹心,一听妈妈又弄封建迷信那一套,更是来气,说了句要去你去!就放了电话。小惠听明原由后又把丈夫数落了一通,小忠更觉委屈,说,你们两个都跟我来劲,我这夹板气算是挨上了!小惠到不着急,说,既然你妈信服算命这一套,咱就给她来个将计就计,我看这回房子的事一准儿能解决了。小忠一听更迷糊了,瞪着一对儿小眼儿看着老婆,不知说嘛好。

小惠笑着说,看我干嘛啊,赶紧睡觉吧,你老婆困了,你必须陪她睡觉觉儿,乖哈。说完把被子往老公身上一搭,顺便把他的脑袋按在了枕头上。

小惠妈妈的造访让二嫂子有些不知所措。

在一番简单寒暄后,小惠妈妈便说明了来意。小惠妈说,这孩子过门儿半年了没怀上,也够急人的,我前天领着她去找人算了算。二嫂子心里一喜,拍着亲家的手背说,我那天还说要代着小两口儿,去找人看看呢,看来咱们姐俩儿又想一块儿去了。小惠妈接着说,人家说啊,小惠一直没怀上可能与房子的楼层有关。小惠是属猴的,金命。她住的7楼是属火。火克金。最好是住3楼或8楼,属土。二嫂子心里起急,说,这可怎么办呢,难道还得换房不可吗?小惠妈说,我来就是想跟亲家商量一下,我们家对过儿小区,正有新楼开盘,您看看,要不把这房子卖了当个首付,剩下的让他们小两口自己贷款。一提卖房这事,二嫂子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的火儿,要不是碍于亲家的面子非得窜儿了。但为了抱孙子,她还是强压下了,心平气和的说,这房子本来是我老娘名下的,给他们住还行,要说卖的话,我可做不了主,得跟姥姥商量商量。

这一宿二嫂子又失眠了。她问二哥,你说这算命的说的准吗?二哥说,你不是挺信的吗?哦,人家一说卖房子,你又怀疑了。二嫂子说,倒不是怀疑。就是这房子一卖的话,就不能不分给老姨一份儿啊。其实二哥心里早就对老婆要独吞这套房子觉得不硬气,见这次亲家又把换房子和儿媳怀孕的事扯到一起,心里到觉得挺高兴。尽管他对算命人说的什么金木水火土根本不信,但如果借此机会把老人房子的问题麻利的解决了,那倒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于是,他就积极支持卖房,再买新房,并很快与二嫂子形成了一个“具有建设性”意义的初步方案。

第二天,二嫂子就把妹妹请到家里,娘儿仨坐在一起商量这件大事。结果很快就说妥了,卖掉那套房子,房款三一三十一,姥姥、妹妹和二嫂子一人一份儿,二嫂子那份给儿子做首付,如果不够就让小惠娘家给添点儿。二嫂子最后说,如果他们家不认头出钱,我这房子还就不卖了!

小惠从丈夫那听到这个卖房方案,高兴地差点儿蹦起来,搂着丈夫的脖子亲了好几口,说,没问题,这事就这么定了。丈夫一看小惠答应的这么痛快,还以为她没听明白了。忙问,要你们家出钱的事,不去问问你妈吗?小惠一拍胸脯说,这事我妈绝对听我的!

房子的事就这样办妥了,压在二哥心头的磨盘终于搬走了。说来也很邪性,自打他们家顺利完成了房屋置换以后,这房价就跟过年时放的“钻天猴”一样,眨眼就高的看不到影儿了。二嫂子一闲下来就埋怨二哥,都是你这死老头子沉不住气,房子要是再晚卖几年,就能多拿好几十万。二哥自然不会服气,晚卖?那你再买房不是也得多花钱吗,老娘儿们就是化不开魂儿。每当老两口儿为这事儿掰扯不清的时候,他们的宝贝孙子,也就是小忠和小惠的儿子都会在心里画一个大大的问号,他确实弄不明白爷爷奶奶到底说的是嘛事。当然,他的心里还有一个谜,那就是妈妈肚子怀的到底是弟弟,还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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