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 柳笛 札仁

上世纪六十年代，老家的村东有座场院屋，场院屋的后面有片柳林。

每年春天，清明节前后，柳树返青，柳丝飘荡，黄鹂在枝头跳跃鸣唱。柳树下的蒲公英、苦菜子、蓟蓟菜，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野菜，都踏着春天的的脚步相继而来。这时的柳林便成为我们孩子的乐园。下午放学后或者周末，孩子们都会不约而同地跑到柳林里来玩耍。我们在柳林里打闹嬉戏，模仿电影里解放军的样子，用细柳条编成草帽圈戴在头上，玩打仗的游戏……

春天在柳林里玩，最有趣的莫过于折柳枝做柳笛、吹柳笛。年龄稍大一点的孩子会爬上柳树，悠闲自在地骑在树杈上，找一些表面光滑、无侧枝的柳条，从根部折下来，为做柳笛作准备。

这做柳笛是有技巧的：一是柳条的选择有讲究，太粗的柳条拧不动，太细的柳条皮太薄，一般选择麦秆粗细到小指粗细的柳条较为合适；二是拧柳条时的幅度不能太大，幅度大了，易使柳皮开裂，因此，要轻轻地均匀用力，以使柳皮刚能活动为宜；三是在柳皮与其内的柳骨拧动分离后，用牙齿咬住柳枝粗的一端的柳骨，然后两手握着柳条，慢慢用力往下拽柳皮，这样越拽越宽松，越拽越好拽；四是用刀子把拽下的柳皮筒两端修剪整齐，再把柳皮筒细端一公分左右长的老皮用刀子或手指将其剥掉，露出浅黄色的嫩皮，这样，柳笛就做好了。如果想让柳笛吹出竹笛的韵味，你可以在柳筒上间隔一定的距离用小刀抠出几个小洞，做成竹笛的样子。

在柳林里玩耍的孩子，常常是每人嘴上叼着一支或粗或细或长或短的柳笛，一齐用力吹起来。于是，柳林里笛声一片，此起彼伏，声音或高亢激昂，或深沉悠扬。这一刻，整个柳林都沉浸在春天的笛声里了。

柳枝折多了，会对柳树生长造成一定影响。有的孩子不注意，甚至把拖把杆粗的柳枝都给劈下来了。生产队长发现这个情况后，就安排饲养员赵大爷空闲时到柳林来护林。当然，赵大爷不是不让我们折柳，他告诉我们要爱护树木，不要损坏大的树枝，更不要伤及树干。有时候，赵大爷腰间会别上一把砍刀，亲自爬上柳树，修剪下一些柳枝，供孩子们做柳笛用。时间久了，我们放学后就会主动去找赵大爷，让他帮我们弄柳枝做柳笛。在赵大爷的指导下，我们做柳笛吹柳笛的技能提高了不少。

那时的赵大爷六十多岁了，但爬起树来还是非常麻利。只见他手脚并用，双手抱树，用双脚夹住树干，手脚交替向上攀爬，一会就上到树干的分叉处。他会选一处较大的树杈坐稳，然后低下头：“小子们，离树远一点，树枝不长眼，别让树枝打着头。”这时树下仰头张望的我们，就会乖乖向后退。不一会儿功夫，绵软光滑的柳条便纷纷落在了我们面前……

柳林里还有一种美食——茅针，我们称其为“札仁”，它是从刚露出地面的茅草中央抽出的尖尖的芽条，大约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长度露在地面，其余部分埋在地下。“三月三，拔茅针”，每年这个时候，我们便会如约来到柳林，蹲着或俯下身子仔细找寻，嘴里默念“札仁札仁，今年吃了明年还您”。一旦发现札仁后，心里先是一阵狂喜，然后就用拇指、中指和食指三个手指捏住露在地面的芽条垂直向上用力——用力要均匀，且要逐渐用力，若用力过猛，札仁就会拔断。完整的札仁差不多有我们孩子的一虎口长。拨出的札仁外皮上半部分多是嫩绿、鹅黄、紫红色，埋在地里的下半部分是白色的。它的外观整体是细圆锥形的，从下到上越来越细越来越尖。剥掉札仁的外皮，里面是一条柔软洁白的棉絮状花穗，放进嘴里嚼，会感到柔滑甜嫩，有一缕清冽的香味在口腔中弥漫。这道大自然赐予的美食，在那时既满足了我们的味蕾，又愉悦了我们的内心，很受我们喜欢……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柳林、 柳笛、札仁，那些童年的欢乐，令我忘不了养育我的故乡和故乡给予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