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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新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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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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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捧赤霞走山路

  淅淅沥沥的雨脚,恰似天公穿针走线,山里的天无端让肌肤一寸寸变凉,两个孩子蜷缩在老屋的角落贪婪地吮吸着双手。大娘掀起黄绿相间的绸子,直生生地看着这两个愣娃,哥哥叫袅儿,弟弟叫海儿,她疲惫的身躯依靠在大房的第四根柱子上。

“娃儿,干啥呢,跟娘进屋”

“娘,俺和弟弟捉虫子呢”。

我自小在三叔家长大,家里真正的面目本不应该言说,枯树坑,麦秸、碎木屑、柴火下的一日三餐养育了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三叔家里的冻疮久久未曾褪去,四季几经轮回,山里的音琴弹出了愁的滋味。三叔被县医院查出了胃癌,婶婶一个人蹲在医院的墙角整整哭了一天,等婶婶回到病房的时候,三叔早已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回家,两个人的皱纹插在了千里之外的大山,让几句听不懂的方言拐走的所剩无几。

“娃儿,要念书哩”

“俺也没有啥事,光给旁人添乱”

“哈哈病(不好的病),没有办法”。

三叔回来的那一晚,我随父亲一同去看望,用蛇皮袋子紧装的大红枣被搁在大厅里,父亲原用方块大的屏幕小手机打了几通电话,询问城里的大姑看有什么办法治三叔这病,每打一次都喝一口酒,酒在喉咙里不曾咽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我偷偷地砸着泥巴,眼泪塑成了一尊父亲的雕像。

三叔终究没有熬过秋天,按老人们的说法,“你三叔上辈子积福哩”,等我去看三叔的时候,脸上依旧斑驳,抗癌药让他瘦成了方丁,婶婶把三叔生前仅有的一套西装叠放在棺材里,三叔的“老衣”是黑色的,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将光和热深埋,生命的旅馆从此打烊,他摇摇晃晃,从未站稳。出殡的那天,我的两个弟弟站在大山里叫喊着,他们在呼唤他们的爹爹,借着一束月光看照父亲 ,用年少的泪守护心里的苍茫。几年后,山里的光景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一动不动的山脊杂乱无章,金色麦浪收成甚微,人们的根须和眉骨迎着风落下。俺爸听收音机一个劲的跑了好远,找到了地里劳作的三婶,“袅儿娘,上面要下来扶贫了”,

“啥叫扶贫?俺咋不清楚哩”,

“哎,就是让咱生活变好呢”。三婶属于地里的牛,一身黄衣,她只相信自己。

“唉,那要等到啥时候去呢”。

夜晚来临,县扶贫工作人员重重的敲门,一行四人和父亲交谈,父亲的声音粗,声线长,经年累月的大麻烟让他时有气喘和咳嗽。我像半个隐士,躲在角落里听到父亲说的最多的是三叔三婶的名字,他们随父亲去了三婶婶家。三婶摘的果子太酸涩,在半秋,谁的心又何尝不酸呢?至少,三婶没有哀念。扶贫队和三婶交谈了好久,临走的时候我们拉着叔叔的手,好像日暮秋风吹过,却捎来江南春色。影子打在欢愉和青瓦浅笑的村庄,我从远在他乡的城市回来,在路上遇见了好久未见的婶婶,他的手中捧着赤霞举过我的头顶,将旷野上的万里山河浸染的红灿灿。

婶婶告诉我,“还是政策好,还是扶贫政策好,给俺找了一个这么好的活,婶婶给建筑队做饭,厨房全是自动化机器,可给俺省力啊”。炽热的唇红在天地间留下了深情的印记,我随婶婶到家,两个弟弟朗诵着课文:

人,天地人。

明,日月明。

婶婶的母亲精选着山花椒,几袋子的花椒被打包成小盒,由县政府派快递公司来收购,定期把钱转给农户。山菊花,山蘑菇,花椒,苹果让西山披上了五颜六色的裙,我看了看天际,一低头就默默流下了泪。在外上学的日子,我时常面对着家乡的位置,给父亲一通电话,十之八句便是我的婶婶,听父亲说婶婶开春的时候,除过每天去建筑队做饭,还成了一位乡村网红,她用自己的手勺和油盐酱醋行走在人世间,一次又一次打开手机后,点击屏幕,婶婶晶莹的泪珠洒落幸福之渊,当我不经意间祝福婶婶的时候,她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扶贫,脱贫好”。婶婶用自己柔弱的双手推开了脱贫的大门,轻薄的生命架起了幸福之桥 。

灯光会切开回山的沟壑,我有幸找到骨肉间的棱角,那些脱贫的人,那些脱贫的国家注定知暖人间又启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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