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吃?带走?"一直是这位中年夫妇最先要说出的话,遇到哪位顾客都这样。摊点不大,却很难找,慕名而来的人数不胜数。车边支起一块小三合板,薄薄的,或许是从哪里拣来的废弃料,上面歪歪斜斜用正楷写着几个字,"杨记豆腐脑"一看字都是用黑墨汁写的,偶溅起水星,还会褪去一丁点原来的样子。光滑滑的保温箱里装满了豆腐脑,夫妇二人相互搭配,女的盛饭,男的调味,累了就互换角色。桌上大小盆碗散落着,论整齐,周边的小吃摊都攀不起嘞。我与妹妹最爱吃他家的豆花泡馍。
他家的豆腐脑往往一出摊两个小时内就会被抢空。有顾客来,她站起来总是习惯性用双手在屁股上急忙拍几下迎上前去。夏日里,还是冰天雪地里,满脸笑意总是从眼角流淌出来,如清澈激昂的山泉水一般。女人总是笑脸相迎每一位顾客,她家的豆腐脑呈上等乳白色,白嫩的豆腐脑被周围淡青色水浆包裹着。我与妹妹前去,往往不用声张,打个手势,直指泡馍,夫妇俩便会通晓,不一会儿让人欲罢不能的豆花泡馍便四溢飘香。
夫妇两人在很久的日子里,对于我和周围的人来说,都是熟悉的陌生人,直到一天,我与妹妹吃完豆花泡馍以后起身要离开时,她的腿被掉下来的砖头重重砸了一下,刹那间,我惊呆了,一向善于隐忍的妹妹放声大哭起来,我迅速的抛开那块砖,下意识的豁开她的裤腿,可鲜血不断地涌出,已经渗出了粗布纤维,我寻求夫妇俩的帮助,俩人急急慌慌用洗干净的裹豆腐布把妹妹的腿裹了起来,那个女人半蹲,显得有些吃力,嘴边颤颤巍巍,我站着想寻求更多人的帮助,妹妹大声地说,中气明显不足"哥,我腿呀!"夫妇二人卸掉了三轮车上的家当事,我们仨合力抬起了我的妹妹,男的骑着三轮车,女的骑着自行车,我一路追赶着,夫妇两人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把妹妹送到了医院,他们俩一夜都徘徊在病房周围,不时打听妹妹的情况,我叮嘱他们早点收摊休息,他们不肯。女人的目光散乱中带着坚定,我答应她妹妹好了就去看他们,这才让他们走回了家。所幸妹妹并无大碍,休整了大半月,意外的是夫妇俩提了些应季果蔬,男的端了一碗刚盛好的豆腐脑来到我家,我甚是惊讶,要他们进门。几只胆小酸涩的双眼,一直跟随着我的脚步往前挪动,一进门便说:"娃呀,可累着慌",妹妹的腿日渐好转,夫妇俩的到来,更如一剂良药,妹妹说他们的声音如浅水裹浆一般清澈而有味道,他们只待了一会儿,妹妹执意要送他们出门,于是等消失在街角,我回头一望夫妇两人一直招着手,示意我搀扶妹妹回家。
某个夜晚打开电视,百无聊赖的看着都市频道,出现了这对夫妇,他们一旁有个姑娘,清新秀气,可就是坐在轮椅上,女人面对记者的采访,失声痛哭。这个白皙的女孩是他们的孩子,日日夜夜,经年累月,他们用尽一切赚钱的机会给她治病,那一刻我才明白,那时他们为什么如痴如醉的粘着我的妹妹,这个女人心里藏着一片何其辽阔的苦海啊!
他们安顿好自己的孩子,整理好自己的房子,一如既往的出摊、收摊,……一直从未改变。此后每次看见他俩,我都要求妹妹主动叫他俩一声叔叔阿姨,我反复告诉她,这个卖豆腐脑的夫妇有一颗博大的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