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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冠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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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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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南北

晚上坐赣江边,朋友和我讲了一堆没品的荤段子。实在是提不起兴趣,也受不了了尴尬的气氛。

“又是请客吃饭又是带我坐摩天轮的,就是为了找人听你新想的笑话?”我打着趣问。我本来是没有兴趣出校玩的,但他说带我坐摩天轮,这对于我一个乡下人吸引力太大了。

“嘿嘿,本来是想请你到我家住一晚上的,到时候再和你说,但你问了的话,就和你说了吧。”他不好意思地低头抬眼地说。他笑着,我知道他很难过。

于是,我就一边和他在江畔散步,一边听他讲他的故事。江涛拍岸,风声于身侧五光十色的城市难以为洽。

他本也是个农村人,爷爷奶奶去世的早,小时候和父母来到了南昌住,渐渐都忘了自己的农村生活。就这样他长成了一个自认为完美的城里人,一度歧视农村人。

听到这,我有点突兀,心里暗骂他说话不过脑。我问他什么时候来南昌的,他说十岁。我在心里又骂了他一遍。

他说城市里的生活十分幸福,他读着区里最好的小学和中学,父亲的事业也越来越起色,那时他感觉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他不但瞧不起农村人,还瞧不起那些明明家庭没有实力还硬要来城市里生活的人,每每看到他们为家庭生计为难他都觉得好笑。我不禁连啧了几声,他听到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但我却知道自己的快乐来得不由衷,小倒没啥察觉,但大了些后就越来越清晰。”他皱着眉说。说完就停下了。

我不好意思摧他继续下去。他双手插在牛仔裤两侧的口袋里,像个农村里无所事事的混混一样曲着身子,抬头望向一旁巨大的摩天轮,脸色很难看。可能是因为,夜晚摩天轮的光太刺眼了。

“为什么?”他自言自语地说。

“你还没有找到答案吗?”我补充到。我想我们赶紧走起来,他突兀的行为让我害怕,江水拍岸的声音好像在急着把我们吞没。“也许走到前面的大桥下面,你就想明白了……”

“我早就明白了,我明白,我懵懂时代的过错,至今已经无法挽回了,我有罪,也许该死……”

“不是,小时候谁不是喜欢攀比啊,这有什么的,干嘛就想死了咧?”我惊恐的劝道,为自己先前的啧嘘后悔。

看见我的失措,他竟然笑起来了。我在心里又连骂了他几句。

“不是因为这个。”他连连摇头,走了起来,我疑惑地跟了上去。

在他后来的讲述里,我又听到了一个故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低下了头。

他感觉自己亏欠什么,感觉自己像一个逃犯一样惶恐。到了高中,他的脾气开始无法控制,他将自己的无助和迷茫变成怒火以求缓解,但似乎永远也到不了尽头。在这种状态下,他不但学习成绩一退再退,还得罪了班主任和无数他见都没见过的亲戚,生活里充满了流言蜚语。

“他就是个疯子。”“他父母真是不知道教孩子的。”“我觉得他一定还是个虐待动物的人。”“废物。以前我还和他一起比成绩呢,你看看他现在。”“听说他是农村来的,八成家里出事了。”……

无数次晚上,他好不容易睡着了,却被她母亲的哭声和父亲的安慰声吵醒。这种时候他开始会哭,后来不知道这么就哭不出来了。

最后,他被送去了医院。他被确诊了神经疾病。

“有没有想过回农村?”我问,声音比风声大不了多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医疗费很贵。某天晚上同样的,只不过哭的人是他的父亲。因为他的原因,他父亲睡眠质量下降,脾气也坏了起来。他的父亲和一个友商大吵了一架,被断了原料的货源,赔了很多钱,那是一笔大生意,他父亲几乎破产了。在他母亲的安慰声中,他的父亲骂了他一句混账东西,于是他们吵了起来。许久没哭的他又哭了起来,依旧不敢发出声音。

交不起医疗费,他父母决定搬回农村,觉得这对他也有好处。于是隔了近十年的他又回去了。他在当地的镇子里上高中。回到老家后,他感觉似乎有什么在呼唤他。他在假期的时候就骑电瓶车到处逛,或者说是寻找。虽然村子都大变样了,但一个熟悉的拐角、一棵感觉亲切的老树、几块横石拼成的桥、废弃的化工厂……无数事物都在将他破碎的记忆招回,他感觉到无比浓厚的归属感。

“就像把一个碎掉了的无比复杂的积木人拼回了原样。”快到桥洞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一脸兴奋地对我说。“我可没有玩过积木人。”我也笑着对他说。“那回我家我送你一套啊。”他说。“不稀罕,”我打趣道,“说到底,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生病呢?”我立马感觉到了自己不礼貌,但他的脸已经阴沉了下来。

他继续讲,我们走进了桥洞。

虽然通过一些熟悉的事物他感觉心里的漏洞有了填充,但他依旧没有将它填满。而一切都好像在指引他的内心,去探索他被遗忘了的记忆彼岸,哪里就是答案……他知道,但他无法强迫自己去想起已经忘记了的事,更何况他甚至曾忘记了自己忘记了它。他只能等待机会,等待它自己回来找他……这种等待过程,却不煎熬,而是无法安然的舒适——像他所说的——仿佛海风吹起了他的衬子,像白浪一样——因为他感觉到了希望。

那是一个人,一个他曾经未打招呼就匆匆分别的人。

十岁那天晚上,他在家门口和家人闹。小车的车灯照着大哭的他、恼怒的父亲、不知所措的母亲以及一堆被搁置在地的行李。

他说那天哭得很痛快,自那以后就没那么哭过了。

他的父亲生气地批评他的母亲说:“他就一个孩子,他懂什么?你还给他说话?”说完又转向他:“崽子,我和你说,误了时间我们就要等很久才能去城里住了,你最好不要闹,你那个伙伴的父母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这么晚出来见你的,你最好现在就给我滚上车,不然我衣架抽你!”听到衣架他怂了,但还是嘤嘤地低头重复着:“我不去城里,我不去城里……在他父亲的生拉硬扯下,他上了车。

“一个朋友?”我惊诧的问。他自己也笑了:“是啊,一个女孩子。”我愣了一下,又望向他,他摆好了被嘲笑的神情。

“没有,我理解你。”

“嗯?”

“我们小时候的感情总是不被重视,我知道。”

“但……不会很好笑吗?”

“我怎么会嘲笑你的难受呢?相信我,一切结果都不是你的错。你的难受来得合理,毕竟谁还不曾经是个孩子呢。”

我又重复了一边,不是他的错。他低下了头,只是看向地面。

我们走出了桥洞。

他在镇里的高中又见到了那个离别十年的朋友,她变了很多。他了解到,她也一度无法释怀。他们又成为了极好的朋友,但在奇异的气氛和朋友的怂恿下,他们成了情侣,度过了一段无比浪漫的时光。但她比他大一届,先考走了,考去了很远的地方。而他因为成绩不好,复读了一年才考上南昌的一个比较差的大学,又回到了这个城市。

去年,他们分手了,他不怪她。他知道,他们俩个谁也无法在经历一次痛苦,有些东西,终究适合淡漠和忘却。

我表示了不理解。他说:“大人总觉得小孩子的忘性很大,其实不然,在某些方面,大人更胜一筹。”

他四望着这个城市,好像心里又想到了一个荤段子。

“南昌其实很美,”我和他说,“远比它‘城市’的标签更美、更吸引人。”

“嗯?”

“我想说,我们的未来也是。”

去他家的路上,他没有再讲荤段子,这点还蛮让人欣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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