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草原
走得再远,也走不出对你的牵念。
我的草原。对你的牵念是那弯浑圆的地平线,我是脱缰的马儿,地平线就是那长长的套马杆。
套就了日月就套住了我的心弦,套住了晨风就套住了我的缠绵,套住了乡音就套牢了我的肝胆。
我的草原,你用博大的襟怀编织了我的摇篮;你以特有的坦荡,将我的前程铺展。
走得再远,也走不出对草原的眷恋。
对你的眷恋是蓝天上那幅白云的长卷,那是我一生都吟咏不尽的诗篇。那是圣母的挚爱,感染我生命的乳白;那是慈父的召唤,鞭策我旅程的遥远。
即使走近太阳,也走不出我的草原。
马和远山
如果你见过远山起伏的曲线,就能想象马鬃跌宕的风采。
山是静止的马,马是跃动的山。
如果你有过站在山巅,像站在凡人之中的自信,就会生出——骑在马背,像骑在风的羽翼之上的那份果敢。
自信是最轻的马,荣耀是最重的山。
如果你有过曾经打马朝远山飞驰,却怎么都不能超越远山的片断,就会理解,静的永恒,动的遗憾。
功利是最虚的马,淡泊是最实的山。
我的灵魂依附上一片白云
如果一片白云载着我的梦想抵达故乡,我会央求白云慢些飘荡。让我趴在白云的肩上,向故乡的门檐仔细张望。
如果一片白云载着我的向往挥别故乡,我会央求白云低些飘荡,让我跪在白云的膝下,如期祭拜母亲长眠的那座山岗。
如果一片白云载着我的乡音,回归在故乡天空的中央,不愿降落,也不想飞翔,只想成为打坐的莲花,于蔚蓝色天庭静静绽放,亘古不改初衷的模样。
我会在一个有月的夜晚,化乡音为玉液琼浆,悄然泼洒在爷爷的墓碑旁。
我曾经是高飞的鸟儿,却因为倔强,不慎被风暴打折了翅膀。
我曾经是高飞的鸟儿,却因为倔强,竟然被风暴打折了翅膀。
从此,我的歌声变得沙哑;从些,我毅然用鲜血涂抹诗行。
从此,我的灵魂依附上一片白云,白云把我的灵魂浣洗得剔透、晶亮,还常常于我的梦乡,弥漫成雪白的牧场。
叫我——喜,也念故;忧,更思乡。
月亮作证
月亮作证:入夜的草原没有心事。不像收割前的草原忧心仲仲。
这个时候,草们都回老家了,马圈里的生灵,只好借着月亮地晾晒泛霜的长鬃。
花朵们都去天堂作美梦了。慌忙收场的芟刀,悬在房上寻思草们临终前的侧身。所有渗透都想穿透大地的筋骨,所有体温都想保持血液的恒久。
晕血的月亮,偷偷窥视那把久违的马头琴。
流星,携着往事的尾光,从劫后的草场偶尔闪过。
月亮作证:入夜的草原没有企图,没有想摸黑报复那把芟刀的可能。
它们只是沾着月光的汤药,探试枯黄的伤口。它们小声哭泣,生怕惊动风暴的同族。小雪很快会来收拾残局,会把所有隐秘与裸露一古脑掩盖。暴力,抑或为生存而炮制的理由,在白雪的覆盖下,都会失去最终的倾述。
月亮作证。
凡花
每朵花独立枝头,都能倾国倾城;每朵花单跃纸被,都可羞煞异城。
然而,她们偏偏成群生长,结队绽放,汇成海样的蓝,雪样的白,火样的红……
在草原,花儿们不爱独登舞台,从不自封明星。
她们喜欢把自身的美隐入群体,让万紫千红点缀美的大风景。
草尖上的天空
天晴了。亿万雪花,托着裂了亿万道缝隙的天空,缓缓而降,落在呼伦贝尔的草尖上,被扎了亿万个细洞。
原来,天空就这么薄薄一层。
凋零的草们,联袂用失去血肉的肩膀,扛着曾经的至高无上。
白雪之上,新换的天空,在它们头顶自然泛光。
雪被之下,没有一棵草可以生存,可以幸运地成为这个伟大时代的英雄。没有一株植物,可以骄傲地佐证:“我用一只拳头,就击穿了永无止境的天空。”
草们距离现实太远,而天空才是最真的风景。它们真实地跌落,粉碎了草们虚拟了一生的幻梦。
至此,天空不再高不可攀。至此,高处显然成了低处的倒影。
试想,如果不是草们的脊柱托着天空,整个世界,将有被辱没的可能。
许多荣光,总在逝后发生。
羊们
在草原,羊们聚敛友善的目光,寒冬腊月,凝眸不会冻僵。
在草原,匕首如阴影在羊的周身摇晃,走向刑场的母羊,不时回头瞥一眼,还没见过血光的羔羊。
在草原,别炫耀侠肝义胆,当真拎着性命,去搭救暴风雪中的同乡,谁的凛然,都比不过头羊。
在草原,羊们习惯了用朴素的青草,喂养淡泊的理想,未曾奢望,除了故乡,还有一座容纳白云的天堂。
醉雕
左手把酒,右手牵风。马背上的蒙古汉子,以背壶为酒杯,用长调猜拳令。
不摇不叫爽,不饮不入境。直摇得马儿愈颠,他愈轻;直饮得天地混沌,月半影。
高空那只苍鹰,与他垂直飞行。
左腿悬空,右脚点镫。饮罢酒的蒙古汉子,以马背为床榻,用缰绳当围屏。
躺稳才称绝,入梦方算赢。躺成一座平弓,睡成一座卧峰。
低空群苍鹰,跟他平着飞行。
亘古
夜,愈黑;毡房之上的星光,愈亮。
一朵谢了,另一朵就开了;一朵开了,另一朵又谢了。
时间,无声地繁衍着原始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