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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建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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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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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热。

 好热。

太阳忘记了自己春天时的温柔,像一个火球炙烤着大地,树上的蝉声嘶力竭地鸣叫着"知了,知了",仿佛要把深埋地下17年的委屈昭告天下,稻田浅层水底的泥床上冒出了蟹眼泡沫,庄稼晒得蔫蔫的。

我一个人站在门前的青石阶上,光着的脚底被烫得通红。我翘首望着农田的尽头:来了,妈妈回来了!妈妈一边疾步走,一边不时地抬起左臂,用衣袖擦汗,这是妈妈的习惯,因为右边肩膀挎着一个硕大的药箱。我把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的脚背上——地上太烫啦——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妈妈走过田埂,跨过小溪,右转弯,再上一个陡坡,妈妈就能到家了!妈妈说过今天要带冰棍回来的。夏天,每当妈妈出诊,总会带个大搪瓷缸,将买来的冰棍放到里面,有时候路途太远,冰棍化了,也没关系,喝着那凉沁沁、甜丝丝的冰棍水儿,舒服极了。我砸吧了一下嘴,往前跑几步,换了一只脚踩着,摇摇晃晃继续等,小黄狗吐着舌头亦步亦趋。终于来啦!我飞奔过去拉妈妈的手,妈妈竟不理我,越过我径直走了:没有大搪瓷缸,没有冰棍,也没有摸摸我的额头问我热不热。我急得一跺脚,醒了。啊,原来是梦!妈妈已经不在了。这些年每年的母亲节前夕都会梦到母亲,今年母亲入梦得更早,老人家也想我了吧?

母亲是个"赤脚医生"("赤脚医生",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对于农村医生的称谓,没有固定编制,亦农亦医,赤脚的意思是,虽然称呼上是医生,但也得下田干活,干活就得赤脚,故名"赤脚医生")。医生既种田又治病,村里的人亲切地称她为"小潘医生"。

母亲身材高大,眉毛淡淡的,稍微有点龅牙。据说眉毛淡的人性格不温不火,与世无争,确实如此。母亲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吃亏是福。"与人交往则信奉:凡事"你敬我一尺,我回你一丈。"在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母亲从不贪占他人的东西。病人家属送到家里的谢礼,如米、面、鸡蛋、土豆等,母亲总是能推则推,实在推不了的,母亲就用一个小本子记着,找机会回礼。母亲非常劳累,除了不定时的出诊,给村里人看病,还要种田、种菜、养猪、喂鸡,一年到头没有憩歇。即便如此,家里仍然只能堪堪解决温饱,每到开学,我们姐妹读书的学费仍要东拼西凑才能交上,但母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做着这些事,从不埋怨,也从不会因此迁怒我们。小时候不懂得生活的艰辛,几姐妹常常在双抢期间的白天观看《西游记》《霍元甲》《陈真》《再向虎山行》等电视剧,因为双抢时间是在7月上、中旬,正是暑期档节目的黄金时期。母亲从不看电视,吃过午饭,收拾完碗筷,就独自一人去地里劳作。父亲每天午饭后必须睡一个半小时的午觉,这是雷打不动的。每次等我们看完电视出门劳动的时候就已经下午3点多了,母亲从来不催、不喊。父亲体弱,母亲体恤父亲,脏活累活抢着干。在我的印象里,父母亲从来没有红过脸、吵过架,我想,他们的感情应该是很好很好的。

母亲不忙的时候就钻研医书。常常我半夜醒来,睡眼朦胧中还能看到母亲在昏黄的油灯下看书,边看边小声地念念有词。那些晦涩难懂又拗口的药品名称,如:二羟丙茶碱、破伤风免疫球蛋白、清开灵、盐酸地霉素,母亲张口就来,那些又大又厚的医学书,她看得专注又认真。母亲爱学习、爱钻研的精神影响了我,今天,但凡我在读书方面获得了任何好处,都得益于母亲的言传身教。

外婆一辈子生育了七个儿女,其中一个儿子早夭,其余的六个儿女当中,母亲排行老大。母亲在娘家时,一边劳动挣工分,一边读夜校学医,还要帮忙照顾弟弟妹妹,即便后来兄弟姐妹都各自成家了,母亲依然时刻惦念她的弟妹们。舅舅姨妈们也是,有什么喜事忧事都会与我母亲分享,母亲没有学过If you bring happiness to tell a friend,you will obtain two joy,if you pour your sorrow to your friend,your sorrow will be reduced by half.(如果把快乐告诉一个朋友,你将得到两个快乐,而如果你把忧愁倾吐给你的朋友,你将被分掉一半的忧愁。——培根)。但她和舅舅姨妈们都是这么做的。

记得小学五年级曾写过一篇作文,《我的妈妈是超人》,幼稚的我以为,妈妈又会治病,又会种田,还会做饭、洗衣、讲故事,永远不知疲倦,像一个超人。长大了,自己做了母亲才明白:世上哪有什么超人,不过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为母则刚罢了。

中学时读《水浒传》,施耐庵把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对应一百零八颗星宿,三十六天罡星,七十二地煞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原来,在占卜人的眼里,天上的星和地上的人一样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星宿,老人去世了,那颗属于他(她)的星就滑落下来。今夜夜凉如水,梦醒难眠的我抬头遥望星空,夜空深邃,群星明灭,属于母亲的那颗星滑落在了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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