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

 黄昏后，小雨淅淅沥沥，在秋风萧瑟的寂寥中，夜的帷幕即将落下。

窗外枯瘦的路灯，泛着微弱的橘黄色，像是风烛残年的耄耋老人，手中是一盏破旧的煤油灯，在寒风中抖动着。街巷里，时不时传来躁动的犬吠，和着婴儿的啼哭与玩闹，以及厨房里杂乱的锅碗瓢盆，烟火气在雨滴中升腾而上。风旋转着，轻盈地在各家门口眺望，时而将细弱的雨点吹进滚烫的烟囱，时而将泛黄的叶片吹离树枝，嬉戏着，转眼却又变成急躁的朔风，掀开夜的帷幕，让月光透过阴沉的云翳，撒下一层银白色的霜。

窗台边的书桌上，稿纸堆叠着，砚台里的墨渗进了夜的黑色，一张向日葵的照片，时间定格在二零二一年的夏至，寂寞地躺在月色里。想起去年，黑夜还是如此撩人，一轮残月，泛着柔弱的月光，在丁达尔效应里，向日葵放在房间的角落，清幽的暗香飘动着，透过一个个不规则的月影，打开梦的窗扉，温柔地抚摸着悸动的心。在平静的月夜里，风儿蹑手蹑脚，看着炽热的灵魂互相抚慰，时间已停滞，急躁的呼吸和着幽暗的暖流，孤寂游荡的灵魂定下了爱情的誓言。那一夜，和无数的夜，他藏在冷漠的外表之下，让热情与轩朗，涌进拥挤的身体，用另一种方式与世界交流，时而看透这不善言辞的人，原来是需要与自己相契的灵魂滋养，播种风尘中的那一抹红。

悄然间，岁月在四季中轮转，穿透云翳的星辰，带着一轮玉环，轻盈地落在平静的深夜里。泛黄的稿纸上写满遗落的诗句，砚台里的墨流淌在诗句里，向日葵的照片，在独到的意境中，也在阴冷的月光下。平静的夜，枯瘦的路灯，萧瑟的秋风，淅淅沥沥的小雨，他在窗台边看着，写着，冷漠寂静的外表下，那一夜，和无数的夜，以及今天的夜，他都珍藏在诗句里，遥想着各种华丽的辞藻，用词语和符号连缀，他希望能用这种方式留住心中的温存，因为感情的誓言早已在风中破碎。从懵懂的少年到稍有见识的青年，他曾将幸福与否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爱情上，也曾天真地以为初识之人便可与此白头。

墙角里向日葵的照片，还是和从前一样，只是他将相框从黑色的塑料换成了黄色的杉木，又从黄色的杉木换成了翡石水晶。月色苍茫的夜晚，当轻盈的月光爬上树梢，顺着低矮的屋檐落在窗台边的书桌上，向日葵总会将温暖的色调融在苍白的月光里，辗转反侧时，看见角落里的那一朵盛开在月光里的向日葵，那一夜，他便沉进了温柔的梦乡。

夜开始变得浓重，蒙蒙细雨也消融在葱茏的寂寥中，天空忽然变得沉郁起来，伸出手，一朵朵雪花悄然降落，翻开日历，才发现又到了一年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