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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才闹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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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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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热的阳光落在银白色的雪堆中,冷峻的朔风孤傲地在荒芜的旷野跳起了优美的舞蹈,雪色与月色,在岁月的辙痕里抚慰着彼此,怀着盈满的爱意与柔情,画下了心意的脉络。

许久以来,未再清晰地去感触这个世界,意图用早已模糊的双眼,淡化一切坚硬的棱角。恍惚间,漫天素雅的银絮悄然落下,不知从何时起,似乎对冬天的到来漠不关心,只是一直在聆听落雪的声音,期待着又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覆盖这原野和边城。站在窗前,水天一色,万物淡然,心绪却异常烦乱,望着屋外玉琢银装的一切,时而陷入对往事的追忆和怀念,时而又对眼下的生活安然自得。

曾以为,当空寂的天空落下雨雪,或是岁月的哀号裹挟着寒风与落叶,或是晚秋时孤独地落在枯瘦枝丫上的寒鸦。岁月悠然,四季轮转,当慵懒的生活在深秋里打开夜幕下的路灯,它便悄然而临,三三两两地落下,悄无声息地消融。很多时候,我静静地站在院子里那盏孤独的路灯下,看着那成片落下的白色漂浮物,我并不盼望它们,只是习惯了在秋天的末尾,听它们光顾这片贫瘠的土地时,所遗留下的声音。我不再像以往,每逢一场雪,便怀着莫名的兴奋,站在门前观看好一阵,或是钻进那白色的迷雾中,自顾自地玩耍、大笑。只是静静地听着,雪落下的声音,它是温柔的,是孤独的,是洒脱的,也是拘谨的。当夜幕缓慢地落下,它便悄然而至,将落叶与秋风,黄昏与素月,掩埋在那素雅的银絮之下。

在二十几年的人生里,经过许多个冬天之后,我才逐渐明白,那些悄然飘落的雪,都会落在我正在经历的一段岁月里。就像此刻,我裹紧臃肿的棉衣,努力不让寒风搜刮仅存的温热,但一根骨头,却永远遗留在了过去的某一个冬天,露在寒风中隐隐作痛。

五年前,一个闲暇的午后,我和父亲开车去探望在牧区的亲戚,路途中白雪纷纷扬扬地落下,一路上我和父亲闲聊着生活中细碎的片刻,像他诉说着自己的迷茫和焦虑,父亲按着我的肩膀,淡然地说道,“人生就是一段弯曲的山路,你总要体会上山时的艰辛和苦闷,却也能感受下山时的轻松和愉快”。如今再次回想,体会着上山路途中的种种,才后知后觉,明白浅显的道理竟如此深刻。也许父亲曾和我一样,二十几岁的年纪,也有过很多的无奈和彷徨,当他将自己的人生经历用简短的话语像是不经意间说出时,肯定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在往后的人生中明白,能给他一些指引,能让他在艰难时想起。的确,在很多难以入眠的夜晚,我都会想起父亲说过的种种,从孩童时鼓励学习的箴言,到年满十八时的寄语,以及无数细微的时刻中饱含爱与亲情的话语,都让我一次次抬起头,骄傲地行走在无恒的人世间。转眼,岁月如白驹过隙,当我在今年的二月份,独自一人回到故乡,过往的种种悄然间浮上心头,望着那些被落雪掩埋的石刻佛像,那些是在四年前,按照习俗为悼念逝世的亲人所雕刻的佛像,如今安然地耸立着,我用手轻轻地拂去石像上的落雪,尽力清扫着周遭杂乱的一切。那一天,只有我自己一人,在这无垠的世界,意图将稀碎的过往拼凑完整,探寻隐藏在凛冽寒风中的温暖。因为在很久以前,我便掖着厚实的棉衣,一动不动地趴在荒芜的旷野上,尽力不让更多的寒冷发现我。我把自己仅存的温暖隐藏到自己都难以找到的深远处,把这点隐深的温暖节俭地用于此后多年的生活和爱情。

周保松先生在他的著作《走进生命的学问》中说到,“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西西弗斯,一个人的出生、死亡以及生活中的很多遭遇,都不是我们选择的结果。稍微想想我们的生活,便会发觉很多时候真是不由自主,而且不断重复又重复”。当个体处在一个大的环境里,更多的只能是无奈,抛却这个社会所固有的种种限制,我们也是处在一种无形的意义之网里,也就是加缪所说的“荒诞”,探寻着自己的价值,讨论着生命的意义。曾经以为自己是独特的存在,切身地经历着属于自己的春夏秋冬,见证着一己容颜的变迁。但当真正面对这个世界时,才发觉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是“空山松子落”的寂静和默然。踟蹰着,彷徨着,慌乱地四处张望,看着梦幻般的过去,看着现实的将来,才恍然脚下的路是如何蜿蜒曲折。

雪落无声,化雪无痕。静坐在屋子里,光线暗淡,看着屋外漫天的大雪,想起一些人和事,那些已经消逝和未曾离去的一切,想得深远而入神。百无聊赖间随手翻阅着那本放在枕头边上的《犹见哲人声音》,当翻到香港中文大学陈特教授在这本谈话录中的一段对话,心绪便明朗了几分。“我虽然很渺小,但始终是整个宇宙中的一分子,而每一分子都有自己的角色。石头有石头的角色,水有水的角色,各样东西合起来,才构成了美的有规则的宇宙。人和石头一样渺小,但人有人的位置。人懂得思想,石头却不会。当我们回望过去,发觉自己很享受自己扮演的角色,那便够了”。

暮色深沉,橘黄的路灯孤傲地站在荒芜的旷野上,飘落的碎玉扇动着羸弱的翅膀,悠然地钻进了大地母亲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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