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紫元春，可以慰风尘

我有紫元春，可以慰风尘

文/履坎

1

“扁舟欲解垂杨柳岸。尚同欢宴。日斜歌阙将分散。倚兰桡，望水远、天远、人远。”

人们都说爱情是一种遇见，要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分手后，“我停留在一个人的世界，于是懂得了什么是孤单。”尽管我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但你是流梭阳光下的时尚丽人，我是覆没在夜色里的消沉客，相忘于江湖，唯留下紫元春，窖藏旧人，慰我未来的风尘。

初见面时，你为了感谢我，拧着两瓶紫元春，53°的。数百个日夜的窖龄，该是多漫长的修炼啊！

半年后，你又带给我两瓶紫元春，54°的。两千多日夜的窖龄，该是可以修得同船渡了吧？

古诗词里的酒，是泪的矢量。我活得很古板。“有酒方能意识流，人间天上任遨游，神州大地多琼液，大块文章乐未休……”对我而言，那是梦话，一个名字，就抵得上万千诗词，足够佐酒；一味紫元春，就抵万里乡愁，足够买醉；那高一度的热烈，足以融溶我未来不期而遇的消沉。

再次遇见，有那么三秒钟的尴尬后，你再次开口要我帮忙，我仍是爽快地应了。

那一晚，我们没有初见时的矜持，没有饭桌上那些繁缛的规矩，没有争论，只是饮酒。一杯又一杯，交错了整整十年：从你说跟我是陕南老乡的那一刻起，到我用你的商洛方言和自己推杯换盏，再到你像风一样来了又走我的心满了又空……我们灵犀依旧，连罢酒后的话都一样：这紫元春，怎么有些烧心？

我没告诉你，那是两千多个日夜窖龄的紫元春，是秦巴深处乡音的味道，是故乡的味道，也是你我的味道。

你走了，带着秦岭深处火烧云般酡红的双颊，以及独特的商洛腔音，没再留一瓶紫元春，从此水远、山远、人远……

2

常有故人心上过，怜我形孤乡音薄。

举杯尚有旧人念，此生也算共合卺。

一盅紫元春，一盅陕南风情，一盅巴蜀乡愁，眉间彤霞流荡，你我是彼此的天地、彼此的故居。

霜风劲吹，风寒红尘冷。你素面朝天，一袭华衫，袅袅倩倩。你说你来自商洛，我说我来自安康，异地初相识，便似故人。你说：故人心尚永，故心人不见。我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我们都醉了。我矜笑：伊心似海深，我酒力难胜，心也盛不下这相思。你笑：就当是萍聚，喝了这杯，各自入红尘，从此是故人……

杯一碰，心便痛。琼浆映流霞，我在霞光的最深处，恍惚地从一处孤独走向另一处孤独，微醺着从一场春梦潜入另一场春梦。

3

旅居廊坊期间，生活像秦岭深涧里的一碧溪流，潺潺湲湲。我在单位上班，你在售楼处做销售。下班后的聚餐，彼此相敬如宾，袒怀畅言。正是那些举案齐眉的时光，欢喜慢慢发酵，酿出保护和爱。就像酒精依赖，我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你。

有时下夜班晚了，去吃烧烤。你总是吃得意犹未尽：再来两口紫元春就完美了！我怜惜地问道：想家了？

你无奈地浅笑：莼鲈之思。话匣子一打开，你便一发不可收。

“书读经典，酒饮紫元春。酒，从水从酉。水，凖也。北方之行。象眾水並流，中有微陽之气也。凡水之屬皆从水。象古文酉之形。凡酉之属皆从酉。丣，古文酉。从卯，卯为春门，万物已出。酉为秋门，万物已入。一，闭门象也。酒是汲取天地精华之物。人饮酒，也是在吐纳天地自然，如庄周梦蝶……”

你娓娓道来，说得口舌生津，我听得云绕雾罩。那一刻，你就是我的酒神，我的女神。

小年夜，忙完工作，绛雪生凉，蕊蕊晶莹的霜花盛开在你的眉峰，你吟起《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我嘴欠，顺口接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你狡黠笑道：能！小样儿，我等你很久了。

酒还是紫元春。这次是你打老家带来的“嫁妆”。你说，紫元春是商洛农夫随手抓起撒入洛河里的诗词，你说，酒“成之帝女”，具有女性的细腻、温柔与缠绵。所以女子饮酒，润心；男子饮酒，燥心。紫元春是谷、山、水的精、气、神，逢了知己，就直抵人的魂、蕴、魄。所以，紫元春冰肌玉骨，看一眼，就足以慰风尘；醉一回，就醉了浮生……

其实，跟你喝酒，我每次都是喝醉了的。直到现在，我都没醒过来……

“酒法众传吴米好，舞衣偏尚越罗轻。”你是我见过最美的酒、最美的女子。

绣口一吐便半个盛唐的李白原来爱的不是酒，是人。时不待人亦不待爱，所以李白一生低首谢宣城……

在你面前，我不也是一直在低首！

4

“对酒不觉暝，落花盈我衣。醉起步溪月，鸟还人亦稀。”是怕遗忘吧？我曾一次次勾勒紫元春里的山光水色，一次次规划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愿景图……然而，我们似乎都忘了李谪仙的下阕：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你来过，爱就来过。你走了，风来了，我在风里草一样低鞠下腰，匍匐，捡起那些碎霜沫子，骨头才开始苏醒过来……幸好，还有紫元春，窖藏着爱情， 让消沉不再消沉。

时间是一坛醉生梦死的酒。酒不会遗忘，只会不断遇见。就像紫元春，我们都是53°的精魂，留恋故土的味道，留恋记忆的味道。

不再举杯邀月，不再花下独酌。 爱过，爱就过了。偶尔独举杯，紫元春有了故事，我也有了身世。“辨三酒之物，一曰事酒，二曰昔酒，三曰清酒。事酒，有事而饮。昔酒，无事而饮。清酒，祭祀之酒。”我辨不清，掌心里的紫元春，岸几畔的泪水，是挂在你心间的一面湖水。风尘中的美，每一笔都欲盖弥彰，唯有这行行浊泪不是……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偶尔独饮，依然独爱紫元春。温一盏潋滟酒色，濯洗旧年风尘。一株株谷物的魂，渡在一阙词的纹理里，山长长水重重，一醉就是小半生。千山雪，孤城月，曾经的欢爱，仿佛风里的呼喊，那么远那么疼。霜风凄紧，将一盅紫元春饮至云淡风轻。从笑到泪，从梦到醒，风呢喃着，去远方的城。江湖两忘，隐姓埋名。清凉梦里清凉酒，清凉酒里清凉人。

芙蓉心上紫元春，茸香漱泉玉井。自洗银盏，徐开素酌，月落空杯无影。庭阴未瞑。瘦骨侵冰，怕惊纹簟夜深冷，相与慰风尘……（225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