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翻新,众亲皆不赞同。原因有二:一是老屋虽处县城却位在一条长长的窄沟里,车辆往来不很方便;二是老屋像是迟暮的老牛负载近30年,各种老设旧施不合时宜,改修起来费时,费工还烧钱。我却不以为然。老屋虽老旧,但记载着我们一家三代的回忆,有公公婆婆一砖一瓦的积攒, 有我和老公结婚后二十五年的烟火,还包涵有女儿少时的种种美好,于是我力排众议,决定先从东房改造起。
破旧的房屋,剥落的墙体,因工小又耗力,颇费周折后,总算实现了一次总包工,二手分开工。总工师傅负责房屋的整体设计和找各路小工。二次分工期历经几任干活师傅:改下水道的、整修电路的、铺设地板砖的还有装饰墙体的。我唯独对扣墙板的干活师傅记忆深刻。
院里响起步哒步哒的走动声音。只见一中年男人卸下工具,边走边换上工作服,两眼还不停地东瞅西看打量着工程的难易和大小程度,经总工师傅介绍这位是扣墙板的。
扣墙板是个体力兼并活。扣墙板师傅一人顶俩,上高手架,踩低脚板,一个人在大工与小工之间活灵切换:量尺寸,断切割,来回倒腾三米长的墙板收放自如,全然在各种工种间实现了无缝对接。扣墙板是个技术活,只见师傅手捻一根粉笔长的小铅笔,钢尺在板上一量,小铅笔轻轻一划,随后小刀“哧溜”一声,刀起板断,动作干脆利落。师傅干起活来一股作气,总是精神头满满。他作活期间不上厕所,来时带着的保温杯,也没见他顾得喝上一口水,从量、裁、断、贴、插,随着“咔嚓”一声扣板的哐铛作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师傅干活有看点,我带着新鲜劲儿跟着师傅来回查看,六个钟头下来我的腰酸背也痛,愣是累得再也支不起身来。师傅则不然。他从进院门就没停点,眼里盯着材料,手里不离工具,心里还琢磨着活计。
老公再次递给一支烟,这时他不再拒绝,拿起,把耳朵上那根也取下来轻轻地一点点地推进烟盒,再装进裤兜里。此时是寒露将至的黄昏,阳光淡淡的,风儿轻轻的,尘土飞扬在周围,在师傅光光的脑门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稍作停整的师傅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散了架的机器,整个人没有了活力。师傅说:“一停下来,就怕累得再也起不来”。
从师傅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家里仨月内走了两个亲人,一年走了四位亲戚。师傅说有段时间心里总落得空,看见搭着白色灵堂的地方,就会莫名的掉眼泪。师傅是我们县革命老区迴马岭村人。师傅说那年山里发大水冲走村里的3个乡亲,多亏了赵书记(赵希龙)力挺多方奔走集资,才让村人整体搬迁到官庄村建起新农村,如今的新村没了学校而变得空落无人,不得已他又努力在县城购置了一小套价格低廉的单元楼。
师傅是个实诚人,干活一板一眼不糊弄人。房顶旧椽有断裂的痕迹,师傅用骨架小心地支撑,用小钉固定后加固,用工耗材却没咋去计较。师傅说干活得眼窝里能过得去,心里也得过的去。完工后,他小心地探求我家人的意见,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憨厚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说道:“你们满意就好”。然后他反复打量着新装修的墙体,像是在欣赏自己刚刚精心打造完好的一件艺术品,很有成就感的样子。
师傅眼神清澈,是那种少有世俗的浸染。师傅手上布满厚厚的老茧,宽大的指甲缝处裹露出道道裂痕。
扣墙板的师傅竭尽全力用双手叩起了生活的日常,也叩响了一家人的烟火人生。也许普通人的一生总是不堪负重,平凡人的生活总免不了一地鸡毛,但见心、见性、见善良;至诚、至真、至纯良,凡有你走过的地方,就是万山皈依的美好境地。-----这个世间有你们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