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味道

端午的味道

                       龚德明

记忆里，端午的味道是箬叶包着碱水泡过的糯米，煮熟的粽子的味道。粽子尚未出锅，那股箬叶、碱和糯米交织在一起的清香便喷薄而出，充满厨房，冲出屋外，晒谷场、路道上，到处都弥漫着粽香。端午的味道是艾叶和菖蒲的馨香。“艾叶如旗招百福，菖蒲似箭斩千妖。”端午节，家家户户大门楣上与两侧，小门框上、厅堂内，甚至猪圈牛栏门上都要插上数支艾条和菖蒲。村里的小街小巷，屋里屋外陡然间增添了几分绿意。随处都能闻到那温文尔雅、随风飘逸的艾香和那热情如火，不容拒绝的菖蒲香。端午的味道是大锅熬出的百草药水沐浴后的舒适与清爽。老辈有言，“端午药草水洗澡，身上百病都赶跑。”端午节，家家户户的女人都采来各种功效不同植物的枝叶茎蔓，放入大锅，热水久熬，所得深褐色药水，本草香味浓郁，经此药水洗澡，驱湿气，活筋络，除病菌，一些伤风感冒症状顿消，其惬意舒爽遍及全身每一个汗毛孔。端午节的味道是孩子们洗澡后换上新衣服，佩戴上香包、蛋兜的俊俏。端午节，一个个小孩洗澡后，母亲、奶奶都要为其精心打扮一番，换上外公外婆早早为他们送来“洗端午”的新衣服，佩戴上一两个彩线红布缝绣而成，内装艾叶、菖蒲、雄黄等，形似弯月、公鸡、蜜桃或红鲤鱼，垂着长长五彩丝线的小香包。还有一个用红绳编成内盛二三个熟鸡蛋的网状蛋兜。即使平时蓬头垢脸、衣裳不整的小孩，端午也洗浴穿戴得鲜鲜亮亮，齐齐整整。“樱桃桑椹与菖蒲，更买雄黄酒一壶。”端午的味道是那雄黄酒的浓烈。擂茶钵内磨好雄黄，兑上自家酿的米酒，全家人或轻轻咪上一小口，或涂抹于足底手心，或浇洒于门前屋后，据说可驱蛇怪，避邪妖，走路干活都平安顺利。那时我们坚信，只要端午用了雄黄酒，走到哪里，恶蛇毒蜂，邪妖鬼怪都要远离我们，还有什么不敢去的地方！端午节的味道，已深深地烙印在人们的味觉、嗅觉、视觉、触觉里，牢牢植根于每个人的心灵深处。

如今，端午的味道更加甘美浓郁厚重。

距端午还有一个多星期，菜市场便有箬叶、药草出售，越近端午，节日的味道越浓，到最后，在通往菜市场的四、五百米道路两边都是包括艾和菖蒲在内的各种药草，有樟树枝、枇杷叶、海金沙、桃枝、柏叶、枫树枝、柚子叶、茅草、鱼腥草、夏枯草等等，“百草百药”的说法此时得到最好的诠释。有放在三轮车上的、有装在大竹篓内的、有捆在自行车货架上的，但更多的是直接堆放在地上。有的扎成把、有的零散，有的论枝卖，有的按把售。这些草药都是刚从溪边山脚采来，每一枝每一叶都是鲜绿水灵。举目望去，满眼是绿，旁边走过，一股各种植物混合在一起的湿漉漉的山野气息扑面而来。端午公休，选购药草的人摩肩擦踵，讨价还价，人声鼎沸。“绿艾悬门漆藻彩，青蒲注酒益芬芳。”人人都要扛上一大把药草回家。

端午熬药草水洗澡在我国由来已久。南朝梁代宗懔所撰《荆楚岁时记》就有“五月五日，谓之浴兰节”之说。《五杂俎》记明代人因为“兰汤不可得，则以午时取五色草拂而浴之”。后来一般是煎蒲、艾、柏叶、大风根、白玉兰等香草洗澡。因其治皮肤病、去邪气，不论男女老幼，全家都洗，此俗延续至今

在众多出售药草的人中，一位穿戴整齐的老嫂子格外引人注目，她不仅药草种类齐全，在其身边，还竖着一“丰”字形木条钉成的架子，上面挂着许多形状各异，五颜六色甚为好看的香包，一男孩在那里帮其打下手。我走前去，交谈后得知，她是我老乡，前些年，她随在广东务工的儿子儿媳照看孙子，近年儿子儿媳回本县工业园办起了自己的工厂，现在孙子上中学了，儿子在县城购了新房，老家这个偏僻的山寮也在去年精准扶贫工作组的努力下修通了公路，新建了楼房。老嫂子回了老家协助闲不住的老伴打理果园，种些蔬菜，养些鸡和猪，日子过得赛神仙。今天儿子开车把两老从老家接到县城共度端午，老嫂子多采了些药草顺便带到县城卖，那些香包也是她和村里几位心灵手巧的老姐妹做的，也一并帮她们带到城里来卖。这不，一个上午不到，已卖了五、六十个！六十好几年纪的老嫂子笑得面若桃花，幸福喜悦溢于言表。闻着馨香四溢，看着做工精巧，五彩缤纷的一个个小香包，我忍不住买了三个。虽然我的孩子大了，不带这东西了，但挂于客厅卧室，既点缀空间，又清新空气，绝对是上乘的工艺品。

走进市场，更是热闹。出售糯米、蜜枣、箬叶和棕榈叶的店面、摊位比比皆是，制作粽子的材料一应俱全。愿意自己动手的，买回材料自己操办。自己没时间的，大小餐馆均有粽子出售，有的还自助式的现做现卖，不仅有我们当地传统的全糯米粽，还有馅内加红豆、蜜枣、绿豆、瘦肉、豆沙的各种粽子。有宝塔形、六面体的。有用绿色棕榈叶丝扎，有用红色或白色棉线捆的，真的是 “五彩新丝缠角粽”。每十个粽子通过包扎的丝线连结成一提，任你选购。

从市场回来，走到楼下，好几家邻居的家庭主妇和孩子们围坐在小区院子内凉亭里、花廊上一起包粽子，糯米、馅料、箬叶、桶、盆等摆了好几处。一单元的黄嫂与其娘家在江苏的儿媳包的是苏式粽子，楼上的刘婶同她广东的亲家母包的是广式粽子，另几家包的是本地或本地改良型粽子。互为邻居的家庭主妇们手头不停忙活，嘴上不断谈笑，孩子们也照着大人的样子把粽子包得有模有样，这种欢喜与和谐应该不亚于享受粽子时的味道。

今天的端午节，孩子们不刻意换“洗端午”的新衣服了，也不挂那红线编织的蛋兜，因平时孩子们就穿得漂漂亮亮，鸡蛋更不稀罕。随着科学知识在城乡普及，雄黄酒没人喝了，仅用于洒在门前屋后和涂抹脚底。尽管如此，我们的传统佳节端午的味道不但未减，反而历久弥香，越来越浓。

（本文发表在《江西政协报（原光华时报）》散文副刊   《赣州晚报》人文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