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黄昏

秋的轮廓渐渐明晰了。

那看起来圆鼓鼓十分饱满的夏天，此时竟然变得纤细修长了。

晨起的太阳像是睡眼惺忪，懒洋洋的半天才爬上楼顶。而下午，又急匆匆的赶回家睡觉一样，眼看着它还贴在天壁上，一转身就已经落到楼宇后面了。

天空不再是刺眼的碧蓝，而是带着点暧昧的灰蒙了，特别是黄昏，夕阳的光淡淡的照射在楼房的外墙上，没有了炙烤的抓狂，风吹送的是入秋后的微凉。夜晚的凉意更明显了，李白那句“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应景。

夏天，天气晴朗时，坐在阳台上可以直线望过去北边的海，海上缓缓而行的船只。太阳的强光照射在海面上，波光潋滟，金灿灿的。而现在，像遮上一层薄纱，那些船只，只是一些朦胧的影。

唯有偶尔传过来的汽笛声，依然沉闷，仿佛能把岁月的幕布刺破。

时光荏苒不仅仅是一声叹息。

那些经过秋雨滋润的树，碧绿的颜色多了份深沉，树叶也茂密多了。

墙那边的学校，上下课铃声，稚嫩清脆的话语，校园广播里欢快的歌曲，却是毫不疲倦的在时间的琴键上跳跃的音符。

那日外出回来，路过那所学校。校园篮球赛正比得火热，我停下脚步朝里面看，脑海里飞快地转着童年时代的一幕幕，我这是老了吗？

这个季节，街头除了美丽异木棉花开正艳，凤凰花也依然停留在夏天，只是不太鲜艳耀眼了。

门前的马路，车来人往，满大街都是为了生计奔忙的人。人流车流在晨光中向西涌去，又在华灯初放的傍晚晚霞送归。

每个年代的生活指标不尽相同，父母辈的指标是“温饱”，大多数人挣钱的想法就是过上“好日子”，即吃饱，穿暖，足矣。

而我们身处的这个年代，大多数人的生活指标是富足。赚钱方式很多，有多少想法，就有多少付出。有的人坐在一劳永逸的公务员位置，从年轻就开始养老，他们的梦是踏实而缱绻的。有的人在同样的位置，绞尽脑汁向上走，恨其不争。有的人月收入两三千，足不出户妻儿老小热炕头也感到满足。有的人工作换了又换，槽都要跳坏了，自己当家的时候才知道生活不易。有人力求生活闪光，而有人只是谋生存，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如何不易。

边上的快餐店便利店，大多是夫妻店，其实就是一头家扎在这里了。

沙县小吃虽然不是门庭若市但也陆续都有客到，一直到深夜灯还是亮着的。

那家湘菜店，貌似最近生意不太好，白天路过看店里面只有两张桌几个吃客。那位长相颇好的老板娘，手里拿了两瓶啤酒给客人。湘菜的香辣味飘过来，撩起了我吃剁椒鱼头的小欲望。

老板做的剁椒鱼头比较地道，鱼头也新鲜。夫妇俩都是七零后，大儿子是退伍军人，在湖南老家工作。小儿子则跟着父母在海口读书生活，小孩懂事，遇上店里客人多，他就帮忙收拾碗筷。老板娘说，来店里吃饭的大多是湖南老乡，冬天来得多些，大热天吃辣的全身冒汗。来海南快十年了，生意不好做，过年只回家两次。

相比较，隔一段距离的猪脚饭店，门面看上去不起眼，却是生意红火。来自广西玉林的两夫妻和弟弟一起经营。兄弟俩掌勺，老板娘管账，招呼客人。这家店的猪脚肉味道非常好，剁椒鱼头虽不地道但食材好，已经说不出哪个地方的特色菜了。

来吃饭的人中午晚上都络绎不绝，午饭多是上班族，一家人忙得不亦乐乎。兄弟俩，哥哥属于默默无闻的，多呆在厨房。弟弟爱说话也幽默，遇到我们便用白话聊天。

弟弟也有买彩票的喜好，有空就到秀英小街听码课，偶尔会中个几百或一两千，当然，输的是多数，但输多少不会告诉别人，赢几块钱逢人便吹水。

他们日复一日地忙碌着，在黄昏降临的城市里，他们是千万打工族的缩影。

潮州饭店，经营门店的也是一对潮汕小夫妻，两个孩子，一个四五岁一个二三岁，每次路过都看见他们在店门口玩。因为潮汕话听着亲切熟悉，偶尔我去吃快餐，孩子们绕着饭桌跑来跑去，潮汕“姿娘”便操着柔柔的潮汕话训斥。这家店有潮州特色小吃，比如卤味，其他的好像都是琼菜，算是入乡随俗吧。店里的客人也是三三两两，但时不时的会接到食客的订单，老板娘便忙着备餐，然后送餐小哥过来拎走，很默契。

有一次我听到送货地址就在附近，说了句，这么近还叫外卖呀。老板娘说，就是边上的小区，也有叫外卖的，他们懒得下楼，我们就挣他们几块钱吧。

是吧，买卖自由，两厢情愿。只是，热衷并依赖于外卖应付一天三餐，疏于体验经自己之手做出菜肴的俗气的美好，生活的滋味少了很多呢。

不知别人怎么想，反正我这厨房大妈是这么想的。

日子每天都这么平庸俗气地度过。

我蓦地觉得我就像一棵小时候在家屋后小菜地里的向日葵。早晨美滋滋地欣赏日出，笑容灿烂；黄昏带着莫名的惆怅看落日，耸拉着脑袋。不知太阳从早到晚究竟跑了多远才从东到西，在我眼前就是一码指的距离。

张爱玲在《十八春》里写道，“日子过的真快，尤其是对于二十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缝间的事”。没错的，现在但凡说起一件事情，基本上都是十年八年前的经历了，恍如隔世一般。可谓时光太瘦，指缝太宽哪。

2019年的光阴，已经过去了百分之八十，仿佛才告别开春的木棉花开，很快，昌化江畔下一季木棉又要开花了。

此时正黄昏，秋天的云，淡淡的，在窗前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