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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静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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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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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研究生同学

近日出差路过曾经读研的城市,因火车换乘而短暂停留。正值中午,看看手中火车票,距开车时间尚早,信步走向当年读研的学校。学校距火车站约百米。在校门口,我想站一会儿就走,却撞见一研究生同学。同学读研前在学校任教,读研后继续留校。尽管多年不见,但彼此交情不深,本想客套一番就走,怎奈同学过于热情,又是饭点,就一起进了附近的餐馆。

同学确有心事,我恰好是他眼中合适的倾听者。他没有评上副教授,并为此而对老领导耿耿于怀。

几个家常菜,一盆汤,三样主食,量都不大,但也摆满我们面前的小桌子。啤酒倒上,杯子一碰。同学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同学说:“哎,都怪老主任太记仇。”

“怎么回儿事?”我随口一问。

“这家伙当教研室主任时就不喜欢我,我没评上副教授资格,肯定是他在使坏。”

“你们那个古板的主任,记得他老人家讲课,分析什么是‘规’、什么是‘律’,愣是絮叨50分钟。”我一边说,一边和同学碰杯。

“他就那水平!”

“他跟你使坏,不会吧。当年听你说,他经常安排你做课件、查资料、改论文,没功劳也有苦劳呀!”

“怨我做的有些过分。”同学一边说,一边夹菜往嘴里送。

我本想问一句,又懒得问,夹筷子菜拌米饭吃。记得当年同学们聊天,大部分时间只能听他说,说自己多么机敏,说老婆孩子多么优秀;其他人都插不上嘴,至多附和一两句恭维的话。

同学继续说:“那会儿,我到教研室不久,手机还不流行,主任老劝我买BP机,到最后我也没买那玩艺儿,买了他还不24小时呼我。我宿舍电话是他催着才安上。我和媳妇商量好,我在家,媳妇打电话,响三下,放下,再打我就接。如果电话一直响,肯定是主任打的,我不接。”

听着耳熟,噢,想起来了,当年他跟我聊过,表情也如现在一般,似乎很有成就感。

同学跟我碰一下杯,喝口酒,接着说:“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刚进宿舍,有人敲门。我让媳妇开门,告诉她如果是主任就说我不在。果然是主任,媳妇告知我不在,我在屋里听见主任下楼时嘟囔‘刚看见他进屋,怎么不在呢’。那个年代手机只有大款用,普通人至多有个BP机,逃避领导召唤很容易,后来就不行了。我先买小灵通,孩子上学了,不买也不行。再后来换成手机,就更不好玩了。教研室只有一个会议室加主任的办公室,教员平时备课都在宿舍。主任打我手机,即使我在宿舍我也说在外面,反正不是陪家属看病,就是孩子有事。有一次还真出了问题——”

同学说话喜欢故弄玄虚,时不时地吊人胃口。我盯着他,装作很感兴趣,等着下文。

“也是刚进宿舍,主任打我手机,我说我在外面。然后听见主任生气地说,我就在你家楼下,赶紧用你家座机给我回话。没办法,只能说好尴尬。下楼,陪主任到教研室。这老家伙倒没有训我,但从下午一直加班到晚上12点多。”

我尽量憋着没笑出来,端起杯子与同学碰了一下。他喝口酒,一边放杯子,一边继续说。

“后来,又闹了一次更大的不愉快。那时候他已经是系主任,我刚去系办没多久,其实只比他早几个月。本来博士可以直接参评副教授,可老家伙压着不报,我感觉很没劲,正好系办要人,就去了。他当系主任之后,一到晚上,会议室架上投影仪,拉着系办一帮人,不是整论文,就是改讲话稿。他在外面吃好喝好玩好了,八九点钟才回来,然后开始整材料,经常加班到深夜,即使几页纸的东西也得连着整上一周。每次他让我打字,我都说自己打字慢,把这个‘光荣’任务让给别人,自己坐在一边混时间。前年有个年度大活动,材料较多,系办一帮人来回穿梭于办公室、印刷车间、会场,还要去车站接参会专家。系里有辆机动车,活动开始前一天我出去办私事用车,忽悠司机一会儿就回来,其实去的地方挺远,都到市郊了。系主任要用车用不上,就在手机里训我。其实系里还有辆车,是保障系领导的,准确说成了他老婆的专车,他孩子也用,他自己反而用不上。晚上回家,我越想越气,干脆关手机、拔电话线。恰好有个材料需要修改,电子版在我电脑上,系办的人联系不到我,你可以想像主任多着急。”

同学一口气说这么一大段,中间不停顿,实属难得。我望着他得意的样子,憋住笑,插上一句,“肯定又要训你。”

“那当然,第二天活动开始前,他当着好多人的面质问我‘为什么手机关机,宿舍座机也没人接?’我想说手机没电了、座机可能坏了。这也是我躺在床上想好的理由,可惜他没听我解释就走开了。活动刚一结束后,他就让人通知我赶紧回教研室,而且是当教研室副主任。

“那不挺好,大小也是个领导。”

“什么领导,明里照顾我面子,其实是寒碜我。你不知道,现在教研室都什么人,不是博士就是准备读博的,还都比我年轻,有的已经正教授了。我管谁呀?要不说人家会当领导。”

“记得你的博士论文是关于中国谋略文化的课题,怎么着你也算是谋略专家。可以和你们老领导稍微用用计谋,采取点办法缓和一下矛盾,顺便把职称问题解决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扯到同学的论文,又接着扯到人家的痛点。

“论文是论文,现实是现实。我哪能和领导玩计谋?其实,教研室主任也提醒过我。要说教研室主任,真是好人,可惜在评报高职上他推荐了不算数。领导人品好不如能力强,说了不算也是白搭。看人家系主任,现在是学校高评委主任,去年当的,管着全校教员的高职评定。人家当教研室主任,在教研室说一不二,当系主任,涉及到人事、职称,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能力强没办法。现在当高评委主任,更是牛气冲天,多少人求着他。”

“现在教研室主任是谁呀,说说看,我还认识不?”

“原来的副主任。”

“那不是你助导吗?”

“对,——他提醒我去老领导家里走一走,家里说话方便,当面说个软话,论教龄年龄也应该照顾一下,这么大的学校,解决个副教授职称还不简单。听人劝吃饱饭。我确实去了,去年春节的时候去的,去了两次才进的门。”

“为啥?”

“第一次去,领导老婆开的门,没让我进。——因为我空着手去的。我媳妇训我不会办事。随后我又去了,这次让进去了,领导与我聊了一会儿。离开的时候,领导非让我把东西拿走。——我当然没拿,又给他扔回去了。”同学说最后一句话前,眉眼之间再次露出得意的神情。

“送的啥东西呀?”我赶紧跟上一句,以掩饰笑意。

“从老家带来的,一塑料袋香菇,大概两斤左右的样子,可能人家看不上。那可是我老爸亲自挑选的,个顶个都是品相好看的。礼轻情义重。送贵重的当然好,可我没钱呀。——我孩子出国留学,考上了我都没让去,改成与外国联合教学的专业,我也没同意。学费多高呀,我哪掏得起!”

我笑了笑,把碗底的一点米饭送进嘴里,迅速吞咽下去。同学夹一大筷子菜,一边吃一边自顾自地说:“这些年,我给谁送过礼!与导师师兄吃饭,每次都是他们掏钱。不过那点儿香菇确实不值几个钱,反正没起作用,最后公布的名单里没有我。”

“本以为这老家伙快退休了,反正我年龄比他小,等熬走他再评高职。你猜怎么着?——看人家满头白发吧,谁知道才55岁,离退休还有好几年。我都46岁了,他肯定是改档案了,年龄改小了。这次名单里没有我,肯定是他在使坏,肯定是,……”

我瞅了瞅同学的脑袋,当年的浓密黑发明显变稀,头顶中央白发不多,但四周已是黑白各半。他继续眉飞色舞地絮叨,似乎在讲别人的笑话。我想说什么,或者想问什么,又一时想不起来,一瞅餐馆挂钟,——2点10分。啤酒瓶都见底了,菜也吃得差不多了,主食已不能再吃。我端起杯,与同学碰杯,一饮而尽,一边离座,一边说结束语。同学也站了起来。

同学脸红红的,拍着我肩膀,拖着长腔说:“老同学,我也就跟你聊聊,评不评副教授只是个面子问题,无所谓。我下午一上班有个教学活动,——你要赶下午的火车,下次再聊,下次再聊。”

走到柜台,买单,服务员告知134元。同学掏出银行卡,递过去,服务员在刷卡机上整了两次,说卡上钱不够。

“怎么可能!刚发的工资。”同学反复说。

“可以手机支付。”服务员说。

“我没有,我的手机支付不了。”同学说完,开始掏兜,每个口袋掏一遍,什么也没掏出来。

我迅速操作自己的手机,对准柜台前牌子上二维码扫了一下。

同学讪讪地说:“一会儿让我媳妇发红包给你。”

“不用啦。”我说完,握握同学的手,快步走出饭馆,招停一辆路过的出租车,迅速坐进去。车子启动,我回头一望。同学已过马路,正往学校大门里走。路面上有一凸起,车子一颠,我忽然想起来,怎么没问问我的导师、留校的师兄,以及其他要好的同学,他们近况如何?嗨,全听这小子一个人啰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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