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把老人放在狗之前,毕竟海明威老人家都把老人放在大海之前,只是所遇所闻所感,一些老人把狗看得比人还重,故为此题。
大清早出门上班,刚出楼,迎面跑来一只高约半尺多、长约一尺的白狗,冲我一蹿一蹦。我本能地想踹它,并没有这样做,而是跳到通往旁边小路的台阶上,欲走开了事。小狗很笨重,停在台阶上望了望我,没有叫。它后面不远处有位上了岁数的老妇,满头的白发恰如小狗的满身白毛,却冲我咧嘴笑,继而把目光投向小狗,神情中充满爱意,还有几分得意。住在同一座楼里,经常见到她,男人离去多年,有个儿子,却很少管她。老人住一楼,我从她住的房间经过时,偶尔瞥一眼,窗户里一片凌乱,就如老人的一头乱发。想来怪可怜的,可面对小狗的 “威武”和老人的得意,我的心中不免生出些许不快。之所以迅速离开而不发一言、不举一动,是有前车之鉴的。
大约几个月前,也是出门上班的路上。行走间,一条狗迎面而来,后面跟着一位60多岁的男子,衣服很体面,约半指长的白色发根上面的头发很黑,是那种漂染的黑。这条狗比前面提到的小白狗大一点, 样子更怪,动作更灵活。它的前腿同时跃起,几乎要扑在我腿上了。我本能地抬起脚,只想吓唬一下,并没有想踢它。尽管不养狗,但我也知道一些奇形怪状的狗很名贵,碰不得。狗停止了动作,它的主人发声 了:“干什么!”声音很高亢。
我只是张了张嘴,还没想好说什么。
狗的主人却不依不饶,“它又没碰着你,喜欢你才凑你跟前。”
“我也没踢着它呀!”我不善于和老人拌嘴,也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说话的底气有些不足。
“你敢踢它试试!”狗的主人一边说,一边晃了晃手中的狗链绳。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是瞪了狗的主人一眼,便快步走开。 在与其擦身而过的瞬间,我看到狗主人整张脸憋得发红,上下嘴唇哆嗦着,还有一双大眼瞪得很圆。尽管我一直没有回头,但依然能感觉到狗主人的愤怒,是那种觉得别人极不应该如此做和说的不解。
到了办公室,与同事聊起和怪狗主人的“奇遇”,同事的气愤立刻爆发,不是对我,而是对另一位养狗之人。同事几乎一口气说完:“前一段时间你不在,忘了跟你说,气得我直想动手。那天,我刚下楼,发现孩子向我跑来,后面一只大狗叼着他的裤腿。我赶紧凑过去,一通喊叫,狗才跑开,多亏没咬着腿。最来气的是养狗的人,两口子都在,站在旁边笑。我和他们吵,他们却说狗与孩子闹着玩。要是孩子被咬着,我非跟他们打一架不可!”
同事说的这两口子,我也知道,早有耳闻,闲人,都60多岁了,家里养了好几条大狗。据他们的邻居反映,狗叫扰民是常事,居委会劝说过,派出所也出过面,但都无济于事。在这些养狗的老人眼中,狗于他们,比邻居重要,比路人更重要。当他们的狗与邻居、路人“冲突” 时,狗占了便宜他们笑,狗受到怠慢他们怒。常听人说,人老了像小孩。这可能指的是老人固执的一面,但再固执,毕竟不是孩子,活了一大把年纪,经历了人世沧桑,把自己的孤寂寄托在狗身上也没啥,但把自家的狗看得比人还重,似乎有些过了。
不久前,因有事早晨起得比较早,走到小区前空地时遇到一幅老人众生相,至今难忘:夏日凉意十足的黎明,十来个老人,少有结伴者,或动或静,几乎人人旁边一条小狗。印象最深者为一久久站立的老人,细看粗看怎么也 70 岁以上了,衣着陈旧,脸像树皮,眼皮耷拉,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若非其手中绳子一端的小狗兴致盎然地跳来跳去,真以为是一尊雕像。也是赶巧了,那天下班路上,我看见一位老人正坐在楼前的台阶上,一只手抓着一只小狗的身体中间部位,另一只手对着小狗的头连续猛击,一边击打,一边叫着:“我让你不听话,我让你不听话!……”
狗终究不能与人比,在孤独的老主人那儿,它只不过是一个比旁人重要的物件而已。当老人只能依靠狗来显示和慰藉自己已然不多的那点儿活力,也着实让人唏嘘。想及此,之前我心里的相关不快都烟消云散,只因为人皆有老。(首发于《昌平报》2016年8月24日第1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