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感可以比出来

某日一朋友跟我“诉苦”，先是自己职务晋升希望渺茫，后是爱人嫌弃其住房太小寻死觅活，再是孩子就读学校不是好学校，……且不说实际情况未必如此，却让我想到一个问题，庸碌时光中，幸福感是可以比出来的。平常人永远是绝大多数，对于绝大多数平常人而言，即使能够取得一点令自己惊艳的成就，激动人心的时刻也极其短暂，因而穷己一生，忙忙碌碌之外的大部分时间，要么休息，要么想些什么。“想什么”因人而异，但可能多是一种自觉不自觉的比较，和自己过去比，和别人的现在比，和臆想中的自己比，甚或把自己可能的未来与现时比，而且往往这种比较总是就高不就底，故而生出难以有效排解的无穷烦恼。

年少时幻想居多，总是幻想未来会如何好，而且虚幻多于具体，故而谈不上什么比较；年长以后，敢于奋斗、勇于吃苦，常常不用比较；人到中年，略有压力，偶有闲暇，反而经常无端生出类似比较。或许更多只是回忆，回忆当初错过的那些“好机会”，假如抓住了，可能现在不知该如何如何得好，而且肯定大大好于现在。从理论上讲，这其实只是一种假设而已，因为往日已不可追。

与同学比，而且是与各方面发展较好的同学比，不免臆想：为什么人家毕业后找了那么好的工作，为什么人家老公帅气或人家媳妇漂亮，为什么人家房子大，甚至为什么人家老爷子那么厉害……反正得出的结论是：假如我有此同学的条件，肯定比他干得还好！与同事比，而且是与方方面面都好的同事比，领导信任、发展势头等，甚至颜值、住房、车子都算上，为什么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假如我有他这么好的运气，应该混得更好。其他诸如与亲戚好友比，都差不多，总是拿自己的弱项与人家的强项比，自然就越比越没劲。

假如，反过来拿自己的强项与人家的弱项比，可能心情就好多了。人到中年，同学朋友聚会，到最后往往会谈到健康问题。因为我们当中有的人已经早逝，想起故人，不免感叹韶华不再，自然就扯到健康问题。一个说“你看你的头发全是黑的！”“什么呀，染黑的。”几位近似秃头的一旁嘿嘿发笑，不言语。

一同学指着我说：“看人家，没有白发，头发也很多。”

我赶紧回答：“智商低，不像你们老是费脑筋思考大事。”

同学又问：“还跑步吗？”

我答曰：“没事儿，就跑上一会儿。”

同学又说：“看人家，身体健康。”

我赶紧回答：“假如现在让我在你那样的职位，我宁愿头发少一点、白一些。”这是我的心里话，想是这么想，做又是一回儿事。

幸福感和成就感不可能兼得，回想当初，与进步快的同学相比，自己学习不够、努力不够、悟性不够、耐心不够，细想应该还有更多的“不够，但主要的原因是努力不够，吃苦不够，因而错过好多机会，这怨不得别人。进步慢的情况下，只能多读书多学习，有时间适当锻炼一下身体。付出多肯定收获多，要想收获多必须付出多，这既是大概率事件，也是普遍意义上的真理。想及此，内心坦然了许多。老子说，“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就个人修身养性、健康心理而言，这绝对是真理。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真可谓至理名言。年少时学这段古语，就不明白，怎么这两样东西就不能同时得到？现在渐渐地明白，“鱼和熊掌”特指两类对立统一的东西，即得此而失彼或得彼而失此的两难选择。回首过往，感觉好多时候面临这样的选择，这类时节往往也没有人逼着自己去如何选择，既无法确定选择的对错，又无法预测或掌控选择的后果。最难受的是，必须作出选择。没办法，这就是人生。这种选择中，最难抉择的或最高层次当属生死存亡，当然这种时刻战乱年代居多，和平时期从事危险职业的人居多。这种时候，高尚的人、勇敢的人选择舍生取义，卑鄙的人、怯懦的人选择苟且偷生。年少时非常羡慕那些英雄前辈们，他们生逢风云变幻的年代，能够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而且大智大勇、不屈不挠，即使流血牺牲也在所不惜，从而成就了个人的千秋功业。

和平年代，家国命运没有骤然变幻，但并不影响人们对远大志向的想像和追求，只是对大部分人大部分时间来讲，这种志向的实现节奏相对较慢，往往要以几十年甚或穷其一生来计。即便如此，绝大部分人也不可能完全实现既定目标，因为既定目标往往很高，正所谓“不满是向上的车轮”（鲁迅语）。到了一定时节，远大目标实现不了怎么办？单从心态上讲，不妨借鉴一下古人的经验。李渔《闲情偶寄》讲“贫贱行乐之法”：“我以为贫，更有贫于我者；我以为贱，更有贱于我者；我以妻子为累，尚有鳏寡孤独之民，求为妻子之累而不能者；我以胼胝为劳，尚有身系狱廷，荒芜田地，求安耕凿之生而不可得者。以此居心，则苦海尽成乐地。”讲的也是一个“比”字，跟谁比、怎么比，结果自然不一样。拿李渔之类的古人来讲，起初想得是学而优则仕，入世做事甚至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后来仕途不顺，则出世作文，当初的豪情不在，其才情流露多有闲适之意，作者本人有无文中所述的幸福感不得而知，但至少表露出类似的想法或心情。作为读者，欣赏美文的同时不妨借鉴一下，提升自己的好心情。

与凶险年代相比，能够稳定工作、安静读书，能够享受家庭温暖、亲友温情，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天大的幸福。尽管没有极大富足的物质享受，但也无饥饿之苦、匮乏之忧，又何必因不切实际的攀比而烦恼呢？不妨常常想想自己现时拥有的、能够自主掌控的点点滴滴，对于我辈平常人，相对安稳地打发庸碌时光，不也是一种幸福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