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时,读《水浒传》,特别是学课文“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陆虞候火烧草料场”那一段,只记得老师讲“那雪下的正紧”,而且专门讲“紧”字用的好,用的传神,与人物彼时彼刻的内心相契合。当时只是觉得有趣,课后还常常念及此句以逗乐。几年前,我在外参加培训,有次课间休息,我从外面走进教室,同学问我,外面还下雪吗?我随口就说:“那雪下的正紧。”当时我真没觉得啥,可那位同学,包括周围的同学都表现出一种惊讶的表情,很快又都笑了。可能这就是文化上的心有灵犀吧,大家都看过水浒,也都读到过那段文字,而且老师肯定也给他们讲了“紧”字。近日,我拿起手头的《水浒传》,重读那段文字,发现那雪下的不只是“紧”,还有两个字:“密”、“猛”。
先说“密”字。林冲被从天王堂“骗”到草料场。他“自来天王堂,取了包裹,带了尖刀,拿了条花枪,与差拔一同辞了管营,两个取路投草料场。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场雪来。那寻早下得密了。”交待得很清楚,一场雪,且下得很密,预示着一场猛烈的暴风雨即将向林冲袭来。直接到“紧”字,节奏有点太快,施耐庵老先生又填了首词来铺垫了一下。
再说“紧”字。林冲面对的是一片破败景象,天寒地冬房子破,没火取暖没酒肉,同来的差拔也走了。孤身一人,先找酒肉再说吧。林冲找了酒肉回来,“看那雪,到晚越下的紧了”。又一个“紧”字,形势一阵紧似一阵,可林冲还浑然不觉。仅有的草厅被雪压坏了,林冲只好另寻去处,还没走多远,正好看陆虞候、富安之类如何使坏。紧接着,是一番痛快的杀戮:林冲先戳倒差拔,再戳倒富安,再将陆虞候“丢翻在雪地上”、“用脚踏住胸脯”,一番训斥后,“把陆谦上身衣服扯开,把尖刀向心窝里只一剜,七窍迸出血来,将心肝提在手里”,最后把三人的头都割下来,“提入庙里,摆在山神面前供桌上”。
再说“猛”字。林冲杀完了该杀之人,按说酒也该醒了,至少头脑应该清醒了,想一想下步怎么做?可林冲很从容,“穿了白布衫,系了搭膊,把毡笠子带上,将葫芦里冷酒都吃尽了”。人也杀了,酒也没了,“被与葫芦都丢了不要,提了枪,便出庙门投东去。”走不多远,附近村里的老百姓都拿着水桶、钩子来救火。林冲依然从容,说道:“你们快去救应,我去报官了来”。说完,“提着枪只顾走,那雪越下的猛”。冲动之后,从容之后,是不是林冲也有点不知所措了,因为不知路在何方,将去向何方?加之衣服单薄,想到老百姓一会儿就知道自己的所为,心情肯定有点急了,至少应该是越远离是非地越好。
一部《水浒传》一百回,这只是其中的一回,情节跌宕、环环相扣,三个字用四次,用的恰到好处。这就是名著,这才是经典。可惜我体会晚了,早先要是能这样跟着老师学懂“紧”字,再把“密”和“猛”字也学明白,那我现在至少也是省作协会员吧。哈哈,让施耐庵老人家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