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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臻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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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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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嫌弃的树先生的一生

又到了冬天这个季节。

树先生在街边的小摊缩着脖子兜着手,哈着气等着新鲜出炉的糖炒栗子。

他偷偷的哈一口气,透过白色的雾气看来来往往的人群,熙攘的吵闹声。

有个刚刚从小学校门出来的女孩穿着厚厚的红色棉衣,学着树先生的样子哈出雾气,透过雾气对树先生笑。

树先生觉得那个女孩可爱极了,树先生觉得这个城市美好无比。

树先生喜欢巧克力奶茶。

他拿着烫手的糖炒板栗去旁边的Coco买了一杯巧克力奶茶,然后回家。

他喝可可的时候总把吸管的一头咬得平整,用牙齿揉折的一丝不苟,然后吸气,发出呲溜溜的声音,就像回响。

发出次溜溜的声音时,他偷偷的打量着来往的人群,他害怕有人注意到自己,他又希望有人注意到自己。

同事说这样不礼貌,但树先生觉得,在这样的都市里,磅礴的喧嚣下一定不会有人听到自己咀嚼吸管的声音。

他想,这里只有广告声,轮渡的汽笛声,汽车排放尾气的声音。这都是冰冷的,就像这个冬天一样。

礼貌本身就没有什么意义,只要活得开心就会发现很多很有趣的事情。

就像,在从咬平的习惯吸上来奶茶时惊喜地发现还有一颗遗留下的椰果,在最终嚼吧嚼吧是微甜的滋味。

就像,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今天Coco奶茶多给树先生喜欢的巧克力奶茶里放了好多好多他最爱的椰果。

就像,树先生会在买糖炒板栗时碰到一个小女孩,学着自己的样子哈着雾气微。

就这样,在这个偌大的城市,在吵闹和喧嚣中,树先生穿着厚厚的袜子跺着脚,手里握着烫手的糖炒板栗,他看着那个女孩,觉得这个冬天一下子就温暖了起来。

平安夜,树先生买了一台投影仪,在卧室里看美国的文艺片《Like Sunday, Like Rain》。

同事和他推荐,说只要看懂这部电影,就懂得感情,不同于任何感情的感情。

树先生关上灯看啊看,在平安夜看了那么多遍,投影仪打开着放映着这部美国的电影,树先生在自己的房间里睡着又醒来,直到凌晨。

他记起来这是平安夜,平安夜要吃苹果。

树先生从冰箱里拿出一只有年头的干瘪的红富士,在削苹果的时候暗暗发誓,如果,苹果皮不断的话,就找几个朋友去CBD的海底捞一起去过圣诞节吧。

于是树先生小心翼翼,削出了此生第一根完整的苹果皮。

他很有成就感。

树先生拿起手机想要拨号,却忘了要打给谁,他恍然,在这个城市,他没有可以陪自己醉酒到凌晨的人。

树先生觉得饿,他用微波炉加热下午买来的烫手的糖炒板栗,现在已经凉透。

树先生啃着干涩苹果想啊想,自己还是个小小的男孩时,那些幼稚的叠星星时的许愿、那些喊着一二三木头人时的男孩子们、那些吹了散开的蒲公英花瓣也会在同一座城市的夜空绽放吗?

窗外绽放了圣诞节的花火,似乎每一天都可以庆祝。

树先生看着感动到流泪的焰火还有都市的夜归人们,就像回到了童年时每一刻磅礴而汹涌的黄昏下,那时开心的孩子们总是轻而易举的大笑,在金黄色的傍晚,也在静谧幽静的深夜。

“叮。”微波炉加热好了糖炒板栗,树先生坐在折叠桌旁一口一口的吃着,祝福,自己和那些少年还能轻而易举的开心起来。

在图书馆写论文的时候,外面的天气突然晴转阴。

没有人送伞,没有人准时来接,这意味着没有人会因为自己被淋湿,所以雨下的再大树先生也不担心。

树先生在关闭文档,开始追剧,一部很催泪的剧,一个人看。

他从包里拿出难吃的进口饼干,据说是从瑞士进口的,很贵,他自己和自己分享。

因为是一个人过,所以生活可以放荡不羁。

就像,自己可以困了在软软的大床上认认真真的睡个好觉不用担心会错过做饭的点;就像,可以有恃无恐的在家里乱扔袜子和脏衣服也有无限的底气;就像,可以穿着翻毛的睡衣和粉色的拖鞋出门去买自己爱喝的奶茶;就像可以放肆的要求Coco里的小姐姐不断加进去珍珠和椰果不用担心长胖;就像,自己只剩下一百块了也能去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个人生活啊,那些美好可以边吃边等,那些幸福必然缓缓道来不需考虑太多。

成长是治愈孤独最好的良药,所以树先生虔诚,希冀。

风雨的傍晚。

树先生在图书馆吃着难吃的饼干,一口两口三口,他追催泪的剧,一遍两遍三遍。

树先生泪流满面。

他谁也不等,在这个下雨的时候,谁也不会来。

树先生想要养一只拉布拉多,也想养一只金毛。但又担心万一狗狗没了的时候自己会受不了。

树先生想起自己以前养的巴西龟,很贴心的照顾,按时换水,按时喂食,这样的物种应该能活很久。

可是有一天小乌龟在拿出鱼缸在房间里散布后不翼而飞,树先生翻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或许它是死了吧。树先生想。

树先生打算再买一只乌龟填充鱼缸,但他却隐隐的觉得,那只小乌龟只是离家出走了,就像小时候的自己一样,一定会回来。

树先生这样想着,心情没有受到影响,也没有再去买新的乌龟。

可是等他晚上回到家,习惯性地想要去鱼缸喂食时,才意识到,那个小家伙不见了,自己是有失去的。

包括自己花费在给它布置鱼缸时的耐心,包括每一天晚上一人一龟无言交流时的推心置腹,包括他在喂食时一方的期待依赖和一方的幸福满足。

树先生在都市里呆了越来越久,也越来越孤独。

他见到过了那些来来去去的情感,把原本的深情和浪漫消磨殆尽。

就像一个个宇宙里的黑洞——姑且用这个比喻吧,无数的形形色色的人被这些转瞬即逝的情感吸引过去,醉倒在无限的温柔里,最后不过是惨淡收场。

树先生不相信任何人,他一个人过也挺好。

某天,树先生收拾房间的时候,在沙发的角落里捡到了干枯风化的龟壳。

那只小小的巴西龟被卡在了沙发下,头朝着鱼缸的方向用力的伸长着。它是那么用力的爬啊爬,那么尽力的想要离开这片黑暗回到自己小小的鱼缸里。

小小的乌龟啊呼唤树先生,可树先生没有听见,还在天真的以为小小的乌龟有了新的家。

小乌龟呼唤了树先生一遍又一遍,最后在绝望和缺水中死去。

树先生每天都在沙发前来来去去。

树先生走来时,巴西龟用力的伸着头呼唤,那是它的希望啊,这个庞大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两足生物在它的眼里无所不能,可以变出好多吃的,也可以帮它装饰自己透明的家,那么挪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重物也并不困难。

树先生走时,巴西龟又偷偷的缩了头,或许是那个大家伙太忙了,所以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么等他来时我再呼唤。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呼唤,一次又一次的希望流逝。

它自始至终也没有恨过树先生。

它只是,嫌弃自己的声音不够大,不能让人听见自己的求救,它只是嫌弃自己的力气不够把这个沙发挪走。

它爱自己的主人。

所以,它在死亡来临之前也从不抱怨,哪怕自己在孤独无助和黑暗中中死去,哪怕它和树先生近在咫尺。

树先生在这个城市里生活,越来越孤独,越能越体会到生而为人的魅力。

他孑然一身啊,因为树先生觉得成家立业实在是太辛苦了。人总是感性的,如果太辛苦的生活,那何必活着呢。

树先生有时候想啊,,如果能变成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男孩就好了,就可以随时随地的脆弱,就可以随时随地的抹眼泪,在将要崩溃的某个瞬间任由情感决堤。

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和他说“男孩子不可以哭泣啊。”树先生一定会站起来冲他咆哮“滚!”

树先生选择孤独的活着,这样他就能随便的崩溃和哭泣,没有人看见。

所以在某一天,树先生一个人在春天的傍晚下班,左手拿着刚刚出炉的糖炒板栗,右手捧着加了很多珍珠和椰果的巧克力奶茶,吸管被咬的平仄,他哈一口气冲来来往往的人笑。

树先生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打开投影仪,烫一份牛肉火锅,追一部好笑的综艺,然后发朋友圈安利给大家,虽然他不知道有几个人会在意他的文案。

哎,天气越来越热,很快又到了可以穿干干净净的白T的季节了,又可以一个人在黄昏的楼下带着耳机听着歌,穿着干净的宽松衬衫和短裤跑步打球,他跑的很快,宽松的衣角猎猎作响。

小区里的男孩子们喊着一二三木头人,那些吹了散开的蒲公英花瓣飘到树先生的鼻腔里,痒痒的,想要流着泪打一个柔软的喷嚏,远方的高楼里点亮了灯火,不知道在为什么庆祝的焰火在晚风里摇曳,和梦一样。

树先生想到之后满头大汗的来到浴室冲完凉,无所事事的躺在柔软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也许可以幸福到哭出来吧。

(《被嫌弃的树先生的一生》首发于公众号IAMYO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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