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路灯在后视镜里摇曳,仪表上灯光闪烁不定,手机自带的温度软件显示在室外温度20度。夏天刚刚来临。
他们说这是一个缺少仪式感的年代,一切的奈何情深都变成情深缘浅。
我知道,2018年大家过的一定很艰难。A股前景不佳,上证指数下跌25%,深证成指下跌35%,中小板指下跌38%,除此,数字货币的热度已经冷却,身边的朋友也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这是一个满盘皆是输家的豪赌,金融政策紧缩的今天,这个至暗时刻所有的散家哀嚎一片。
原本我以为这一切的哀嚎都与我无关,在出租上的我把车窗全部打下来,看外面一扫而过的灌木和灯光,还有一脸倦容的夜归者。
远在厦门的陈小姐转发时经新闻感慨,这是一个满盘皆输的年代。
二
2017年年初和陈小姐坦然的处理完情感危机,一切归为原点的时候,那瞬间忽然觉得自己已然成长。
那个时候和陈小姐尚有联络,通过几次电话。之后我的生活是类似战争的骚乱,生活和工作的沧海桑田。后来陈小姐遇到了一个很不错的男孩,她又是感慨,我不知道是关于自己还是其他。她在杭州,生活顺利,但也不再作画,曾经的画板已经荒芜成草原。
2017年我刚过十七,未成年。分手后,我在电话里和陈小姐诉说衷肠,我说,在爱情的道德上我们问心无愧,只是我们自出生以来不曾改变的高傲,使我们一想起彼此,想起现在的生活,就不愿意再低头。
陈小姐说,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也不值得你称道。
那一天我们聊了很多,但除了这两句其他的我都忘却。
关于爱情最大的悲伤,不是离别,不是得不到,不是不能够在一起,而是平心静气的认命。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从她的言语中,我觉得她和大都市中的形形色色的女孩将看不分明,我喜欢她即将出没在各大商场复又返璞归真的样子,听她和相熟的有人笑口大开,埋怨生活的艰辛,埋怨老板的苛刻,又责怪自己的太小气。
我们见过的城市,除了春夏秋冬,都是及其可爱的。陈小姐和我说,她尤爱杭州十月的金黄,蓝天,红瓦,西湖,橙枫。一个白发的老人,蹒跚地推着自行车,背后的车架是大捆的果蔬,幸福而平淡。
这是我想要的老去的样子。优雅而喜乐。她说。
三
很多人总是说,现在的生活质量已经不足以支撑喜乐的一天,如果老去的陈小姐真是一个如此优雅的女人,作为她的宾客,在她古风的四合院里咿咿呀呀的聊着过往,这真是一个完美的梦。
2017年四月初我在汉口,距离分手过去将近半年。
陈小姐微信问我,每一个午后你是否有不可抗拒的瞌睡?她突然这样问。
怎么会?有时候工作忙起来连饭都忘了吃,未必有时间午休。
你闭上眼睛试试。她固执地命令,一向如此。只要闭上眼睛,你就会做梦。
我仿佛看见她嘴角怂恿的期待,就闭上眼睛。当时我们的车堵在长江大桥前的匝道上。我闭上眼睛,听风从江面上刮过,长江上的汽笛声在很遥远的地方上响起,那声音脆脆的,破碎的,使得这个庞大的都市愈发寂寥。我就像一叶扁舟飘荡在庞大的雨幕中,我开始理解那一句“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倾倒”,也许在那个倾倒的时空,我开始觉醒改变自己,寻找有太阳的地方。
每一天都要记得午睡。她总是修剪这些细枝末节,即使这一棵名为爱情的苍天大树轰然倒塌,她也视而不见,固执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2017年我满18岁,开始学会一个人旅行,一个人工作,一个人学习,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寻找阳光,我总是会经历一些停滞的时刻,但耳边依旧有唠唠叨叨的声音,提醒我注意生活的细枝末节。
四
2018年三月我在淮北,暂居在两居室的民宿里,窗外是金鹰大厦。
我对陈小姐说,当我每次看到那些摩天大楼一望无际的房顶时,总有些胆战心惊。两三座大楼,四五片LED广告屏,直入云霄的电视塔,鳞次栉比的居民楼形成了纵横交错的阡陌,退了色的晚霞隐居在山后,点缀了新一天的尘土。我坐在飘窗上俯瞰整个城市,看见一列灰色的墙壁,墙壁上洞开着成列的小窗,一半掩阴影,千篇一律的。其他的窗栏上放着纤弱的绿植,每天早上都有着一个主妇小心地呵护着病态的绿植,尔后无所事事的在天台晒着太阳。
当我在仰起头远望时,从高楼间延伸出的湛蓝色天空形成规规矩矩的四方形轮廓,我们在这里居住,每家每户都是如此。三两个窗口里,住着和谐的一对夫妻,早出晚归,每晚准时回到自己的小窝,每天早晨起来后,喝一些咖啡,丈夫就去了远方上班,妻子就在家里拼命的对一些来源于生活的细枝末节进行修修补补,使他们的小窝尽可能的温馨一点。下午四五点钟,妻子倚在门口,和交好的邻居们聊聊天,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到了晚上,他们又拖着疲乏的身体沉沉的睡去。
也许他们会生活在高档的小区里,有着艺术性的房间,房间里尚有空处,摆放着昂贵的钢琴,但也仅此而已。他们也是按部就班的生活。
陈小姐补充,他们可能会在人生的某个时候有个孩子,每天早晨,他们的孩子穿着校服骑着单车从市井里的晾衣杆上鱼贯而出,那些热爱生活细枝末节的女人从狭小的窗户里伸出头大声的祝嘱咐条要买两根,牛奶别忘了喝。少年慵懒的回声长长地拖在巷子口,知道啦。他们会这样回应。
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我有时会在城市的街道上散步,看见咖啡屋、鲜花店、一些公司,在后面的一条街又看见小区、便利店、贩售机、小餐馆。如果这个城市足够大,越过了几条街后我复又看见雷同的建筑,我有时候会想,我们需要这么多的硬性条件来支撑我们的生活吗?
我们在这一家饭店吃饭,在那一家咖啡厅喝喝下午茶,在门口的沙龙做一个舒爽的发型,拿着刚刚买的鲜花在家里的花瓶对着攻略自学一节插花课。偶尔去好多条街外的地方,看见了一座山,于是便幻想着世界之巅,这就是世界之大,幻想着土耳其、埃及、曼谷。一切的一切都在这座城市上演。
陈小姐说,我喜欢带飘窗的房子。我坐在飘窗上,幻想着外面是上个世界芝加哥的繁华,流光溢彩,宝马香车,我会换上干净的浴袍,开一只香槟,幻想着自己是欧洲的勋爵,俯览着自己的封地。我们为了生活任劳任怨,甚至忘掉休憩,于是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更不能只说一句,活着而已。
五
2019年一月,我选择在窑湾古镇开始新的一年。
2019年年满20,距离出生7300天,也是我逃亡的第7300天。
跨年夜里,我收到陈小姐的微信,她问,你能给我解释柏拉图之恋吗?
我说,柏拉图式爱情是以西方哲学家……
我不要听百度的解释,百度我也会,我想听你的理解。
于是我沉默,良久之后才回,柏拉图式的爱情可能就是超越了物质纯粹追求的精神的过程。毕竟爱情,先有爱才有情。在这个命题里,柏拉图可能超过了情,只剩下了世间最纯粹的爱吧。很多人因为爱而相遇,因为情而生活,这就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我就喜欢和你唠嗑这些没用的东西耽误你的时间。她狡诈的发来一串笑脸。
不过,你少了点俗。她说,所谓爱不过是要共品人间百态,我总觉得自己有点迷茫,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意义何在。我明天约见了一个设计师,后天也是还有两组会。我们玩个游戏吧,你打开音频,然后我问你什么不许犹豫。
好。我说。
咖啡你喜欢加糖还是加奶还是都不加?
都不加!
原因。
因为咖啡匠人虔诚的种植出咖啡豆我们研磨出最纯粹的咖啡粉,我们在其中加任何东西都会破坏这种信仰。
喜欢黑咖啡还是焦糖玛奇朵?
我一般喝卡布奇诺,不喜欢太苦的。
我却喜欢清冽的。陈小姐喃喃。
喜欢费列罗吗?她问。
喜欢。
哈哈,刚刚我的客户给我煮了一杯咖啡,给了我一颗费列罗,巧克力和咖啡一起,口感微甜微苦。人生是苦的,你介意来点糖吗?你是咖啡,我是巧克力,在一起就是微甜的。人生苦短,何必较真一些细枝末节……
这个时候,刚好我的朋友在隔壁房间喊我,陈小姐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等我再问时,她只说,谢谢你啦,我的任务问卷做完啦哈哈……
有时候我就是很喜欢和你聊天,很打发时间也很有意义。她笑。
早些休息。我说。
六
很多时候我们一直都在错过一些东西。错过一次红绿灯需要九十秒的等待,错过了一辆公车等待的时间会更长,也许错过了一个人会要用一生来守候,来回忆吧。
某一天,手机里循环着宋冬野的《董小姐》,又忍不住地想起了陈小姐。她就像那匹野马奔跑在草原上,而我就是她脚下无边无际的草原。
可两个热爱自由的人又怎会黯然回头,于是祈祷,祈祷自己是个江湖儿女,在远方的一处客栈里又能坦然相见,推杯换盏间围炉夜话不问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