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

同学聚会上，我见到了阔别四十年的的狗子。

    狗子是我的亲同学, 通俗地讲就是一个班且是上下铺的关系。

如果不是那一次机缘巧合的的同学聚会，我可能在弥留之前也很难见到狗子的，更难以把他同我中学时代的狗子联系起来或者怎么也不会想象到四十年间的光阴会把一个人改变的如此面目全非。

 我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离家的出门的，都是因为儿子。儿子似乎命里与我相克，我的生活完全因为儿子而改变:我想起中学课本上《项链》的结尾中莫泊桑很经典的一句“人生是多么奇怪多么变幻无常啊，极细小的一件事，可以败坏你，也可以成全你。”年轻的时候，我曾在一所小学里担任代课教师，我平时喜欢写一些通讯报道，在地市级的报纸上留下过我的文章，乡政府已经考察我为文化站的‘准干部’，在那个关键时期儿子的突然降临，彻底打破了我的干部梦，听说我的任职文件已经下发到乡里，但是因为我之前已经有了两个‘千斤’，属于超生范围，文件被县里收回。我又被打回原形，继续担任代课教师，直到前几年全国全面清理代课教师，我又被清理回家，在村上担任文书工作。我在文书工作上很有起色，镇上领导有意考察我担任村主任一职，我也是信心满满势在必得，心想到老也要过一把干部瘾，没承想我最后的梦想又一次毁灭在儿子手里。

 儿子是在那一天下午哭丧这脸回到家里，那脸色简直比他妈阑尾炎发作疼的要死要活还要难看，一问才知道是他女朋友的‘三金’没有着落急的。儿子的着急我本来没有当做一回事，可是时间推移我才发现:我是脱不了干系的。妻子看见儿一副萎靡的样子，也是一脸的眼泪汪汪，比儿子还要着急，她怯生生地问我:“要不咱把今年的粮食卖了”?我瞪了她一眼，其实她完全知道家里口粮的重要。我家的‘冷战’时期到来了，一连几天，儿子和妻子都没有给过我好眼色，好像是我欠下儿子女朋友的的钱想要做‘老赖’的感觉。看着妻子日益憔悴的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尽管这个妻子长相属于混搭在人群三米的距离就会很难找出她本人，智商也就是刚刚及格，但是看到她任劳任怨地为家里付出的份上，我心里也不好受，我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儿子的诞生让她在村里能够抬得起头挺得起腰杆，所以她太在乎儿子的感受了。踌躇了几日，我做出了一个我一生中都没有勇气做出的决定:为了儿子的幸福，牺牲自我，出门打工给儿子的女朋友挣回‘三金’。

  我联系到到在外的一个资深打工的堂弟，因为年龄的关系，堂弟通过关系死缠烂磨为我谋到一份在工地看场子的工作，工资也很合理，管住不管吃一天100元，我很欣然地接受了，如果能干上半年儿子女友的‘三金’就能解决一部分了。为了感谢堂弟的帮忙我特意从老板那里预支了一些钱请堂弟到一家像样的馆子吃了一顿泡馍，吃饱喝足之后堂弟告诉我:我中学的同学到处联系不上我，现在要在省城搞一次重要的聚会，前几天还有人打听我呢。堂弟又说:“其实这个同学聚会无非是两种情况:一种是显摆；一种是借钱，现在正真在乎同学感情的没有几个了......”看着堂弟打着饱嗝，又有些醉意的样子，我没有当一回事。

一天，堂弟急匆匆地跑来告诉我:我们班同学在本周的周末搞聚会，而且是全到，连外省的都赶回来了，同学捎信让我务必到场，而且聚会的地点离我们工地很近，步行十分钟左右。堂弟又告诉我：“这个同学聚会重要性说大就大说小就小，有人利用同学的人脉可以办不少事，狗子你还记得吗?和你关系最铁的狗子，现在混得可不得了了，去见见吧!”本来对于参加同学聚会我是很犹豫的，混成我这样我无颜参加同学聚会的，但是一听说狗子会到场，我踌躇了很久才痛下决定去参加这个同学聚会。

 狗子是后娘养的，那时候很瘦、很黑，有点像电影里小萝卜头，黝黑的脑瓜很是别扭地顶在细长的脖子上，胸口的肋骨就像是剔光瘦肉的排骨，而他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鼻孔里常年有一双蚯蚓一样的金色鼻涕不停蠕动，四季都是一双露着脚趾的鞋子,那一双怯生生的死鱼一样的眼神时刻透露着不自信，下课了总是喜欢躲在教室的一角，平时不爱说话，但是这都难以避免狗子在班级的遭遇。

狗子下课的时候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用脚尖勾住鞋子，否则鞋子会从他瘦下的脚丫里溜走的，而这又成了班里同学的‘足球’，被大家在教室里踢来踢去，狗子此时唯一能做到就是躲在座位上抽搐，连抗议的勇气都没有。有好几次我也参加了踢狗子鞋子的活动了，直到有一次我从语文老师那里借了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得，我懵懵懂懂看了一遍，我的良心有了发现，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像一名战士一样保护狗子。回到家里我缠着母亲让她给狗子做了一双布鞋，把父亲的旧衣服让母亲改小给了狗子，一开始狗子坚决不要，他搞不懂我在作出这个决定的目的，我也执意要帮助他，狗子只好接受了我的好意，直到接受我这个人，像跟屁虫一样围在我身边。那天晚上宿舍里，狗子蒙着头在抽搐，后来他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朋友，也只有我对他最好。”因为有了我这个朋友，加上几次我的仗义相助，欺负狗子的人慢慢少了，后来因为我托人找来的单方，狗子的鼻涕也慢慢变得少了，变清亮了，人也精神了许多......没有熬到毕业，狗子临走告诉我:后妈又生了一个弟弟，他不能再上学了。我一直坚守到中学毕业，从此我再也没有狗子的音讯。

 那天我满怀忐忑地找到那家规模很大的酒店，我不知道是几星级的，但是在省城是很有名的，我看到了几十年不见得同学，反正除了几个经常见面的没有一个和我贮存在记忆当中中学的同学对上号，熟同学介绍了半天，大家哦了半天才相认。也无所谓，反正酒店的门口停留了许多高档的轿车据说都是同学们各自开来的，最不济也是比亚迪2009，而我是徒步，大家问我车呢?我幽默了一下，车在家里，走路健康。象征性地寒暄了几句，大家很有秩序地站在酒店门口等着，我悄悄地问了一下，才知道是在等旺财大老板。我很是不解，好像同学当中没有叫旺财的人，我又不好多问，和他们一起加入到等待的队伍当中。不一会一个同学兴奋地叫着:“来了，来了，旺财老板来了!”一辆看起来很高档的的汽车驶进了酒店，保安小跑过去行了个礼。这时从车里走出从车里走出一个很像是国内一个很出名的一线演员一样长相的女人，简直太像了，我都怀疑就是那个演员本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摄人魂魄，还有那浅浅的微笑，我都疑这个女人是电脑拼成的，简直太完美了，她轻轻打开车门，四十几度的弯腰，迎着一个腹部隆起如同扣着一口铁锅的小平头走了过来，大家连忙招呼。小平头牵着一只凶巴巴的藏獒，小拇指粗细的狗链金灿灿的，链子上好像是一块灰色的玉石上很醒目的镶嵌着几个金字“千足金”,没有等我完全看清楚狗狗的模样，从车里走出那个女的从小平头手里接过藏獒牵走了。小平头脸上始终流露出自信的微笑，频频颔首向大家致意，偶尔和大家轻轻碰一下手指握个手，我实在想不起来那是谁。小平头走向我，怔怔地看了我几分钟，他的手伸向了我，我也准备象征地握一下手，以示礼貌，谁知小平头使劲地握住我的手，我感到他的手跟我儿子满月时一样细腻。我冲他微微一笑，我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他握得更紧了，他连忙介绍：“是我，旺财。”我摇摇头，他凑近我的耳朵:“狗子，我是狗子，现在叫旺财”。我怔住了，我无论如何把他跟狗子联系起来，我一把抱住他，狗子也紧紧抱着我，我们拥抱了好几分钟，松开手以后狗子很平静地说:“失态，今天很失态”。看见狗子那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直逼着我，我心里简直很是瘆得慌，我都不知道曾经那一双死鱼般的眼睛是如何蜕变的。

  同学闲谈中得知:狗子现在是省城地产大鳄，有几亿资产，刚才那只藏獒是纯种的高原獒，空运过来的，加上藏獒身上纯金的链子和南非钻石的饰品，这只藏獒的身价也是几百万,给狗子打理狗务的是一所名校的研究生。我无语了，那一夜我彻底失眠了，天亮时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狗子金色的鼻涕变成了他的狗链，被人拉着到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