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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宜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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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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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菜,我改变了一块土地的命运

我来到菜园,种菜。我俯下身侍弄蔬菜,松土,拔草,间苗。甚至捡起滚到菜园的一块小石头,扔向远处。或捡起一片落叶,让一片小菜芽重现光明。我也来到菜地,发愣。坐在菜园的田埂或它边沿的石头上晒太阳,听风,听山野的鸟语虫鸣,看菜们生长,想自己的心事。

我种菜,体验的是过程。蔬菜生长的过程,土地变化的过程。还有我在菜地里度过的,那些闲闲散散零零碎碎的时间过程。

能不能在时间里,给人不断的惊喜。这是我认为的,一块土地存在的价值。

当然,土地上的变化,依靠的,不仅仅是自身的努力,背靠自然,它的创造,有着天然的漫无目的,或者自由散漫的桀骜不驯。耕种,就是改变一块土地的命运。一半靠人工,一半靠自然,人和土地都得出力。

当我放弃了多年后突然决定在这块土地上再耕种的时候,首先面对的是荒芜。荒芜是个潦草的词语,它并不是寸草不生,而是生长得杂乱无章。它的表面,已经被一层密密麻麻网状的贴地野草盖得严严实实,这层贴地生长的野草之上,间或竖立着一些高低错落的植物:猫尾巴草、野菊花、青蒿、鱼腥草,还有一些你根本叫不出名字的植物,都能在这块土地上自由生长,相安无事。你也不用去考究这些野草和植物是土里的根冒出来的,还是土边的植物漫延过来的,还是远处的种子被风被鸟儿带过来的。那么多的生命,就在你没有注视这块土地时挨挨挤挤地共同立足了,共同享受着这块地里能够储存的雨水,能够吸取的阳光和能够吹过的风。

虽然这些野草和植物长势很好,你也觉着是荒芜的。因为它没能按照人的意志,在时间里创造出惊喜。

你弯下腰去,拔掉那些野草,挥动锄头翻开泥土,搂出那些白嫩的草根,将它们扔到土边,交给太阳或交给它们自己,让其自生自灭。当一整块土来了个底朝天,你顿觉这块土地好像干净了,宁静了,新鲜了。

你让土地变得新颖。这块土地,不是你第一眼看见的土地,它是经过你翻松了的,掺和了你的意念的土地,现在如一张白纸那么干净,未来,在它之上充满了无限的可能。面对它,你的头脑里充满了对生长的无限想象。

从果实到果实,中间即是生长。这生长的过程,蔬菜用自己的方式记录着。何时缺水,何时阳光充足,何时没有施肥,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对,送入嘴里的才叫果实。埋进土里的,应该叫种子。种子这个词语,已经超出了果实的范畴。它对应着生长,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成千上万……。泥土什么都能盖住,就是盖不住种子。如果你需要,如果你继续给它土壤、阳光和雨水,它就会数数一样继续下去。当然,它也会蕴蓄着生命的潜在力量,遭遇命运的不确定性。

翻松泥土,然后把种子埋进土里,你心里就有了牵挂与寄托,有了希冀。像生命历程中遇见的某一个让你动心的人,时间久了你会慢慢想起,然后心生牵挂,无名的牵挂。

生长总是让人心动的事情。你看见了种子的发芽,长叶,生长成一株植物的样子,你就由衷地高兴。你拔掉那些蔬菜间隙里自生的野草。你觉着野草没人侍弄,没人牵挂,却长势很好,往往超过你精心呵护和期待的蔬菜。最有耐性的是苍耳,拔掉了又长拔掉了又长。它浑身长满了刺,你拔它时感受到了指肚被刺的钻心疼痛,但你还得佩服它,它那么死皮赖脸,硬是要在这块土地上争夺一席之地。你问菜们,为什么看不到它的存在,为什么不与它竞赛般地生长。

或许菜们真的从野草们身上看见了力量,不管什么蔬菜,总有那么几棵与众不同,超过同伴,给我惊喜。

还有一种叫野花生的蔓草,草茎如竹节,叶子如竹叶,我对这种野菜很是敬重,认为它有君子风度。它不与蔬菜抢地,它的藤蔓和叶子,朝蔬菜们不去的空间漫延。我掐过它的嫩叶做过菜,不苦,也不甜,只有一股淡淡的,清新的植物清香。

还有车前草,比蔬菜冒芽迟,却比蔬菜长得快,它光滑油嫩的叶子让你不忍拔掉它。古书上说可以当蔬菜吃,但我不敢轻易尝试,只好与苍耳苗一起拔掉。拔掉它们时我分明感受到了它们抓紧大地的力量。它们把根扎得那么深,自己找水分和生长的养料。从生长的角度来说,它们比埋下种子生长起来的蔬菜苗强多了。

有一年天干,从夏日一直持续到整过秋天,夏菜、秋菜大多干枯了,他们缩邹了的叶子趴在泥土上,像生长的影子。可南瓜,却出奇地长势良好,还结了一串串圆鼓鼓的果实。我看了看田埂上尚有绿意的枫香树,又看了看那几棵从春天一直爬伸到秋天的南瓜,我惊喜地发现,它们都把根,深深扎进了地底下。扎根深处,才能更好地生存,这几棵南瓜,给了我深深的震撼!

再弱的菜苗,也有开花的时候,有的甚至还结出了自己的果实,哪怕看上去那么微不足道。

来到菜园,我当然想看见菜们的生长,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甚至肆意的生长。我会拔掉哪怕细小的野草,它们会影响我对菜们的观感,也会影响菜们生长的心情吧?我会挥刀割去田埂上的草,给自己走进菜园营造舒适的路径。我会伸手摘除发黄的菜叶,让它们长得那么纯粹。我甚至看着园里的蔬菜长得那么完美不忍采摘,活生生让豇豆呀辣椒呀茄子呀过了最佳采食期,最后让其自由掉落在菜园里。

那个星期天的早晨,我坐在田埂上,欣赏着菜园里的热闹。西红柿的枝叶间,挂满了小灯笼似的果实。周围的萝卜菜、热白菜长得有些夸张,绿得让人惊喜。架子上的豇豆,叶子墨绿,长长的嫩绿的豇豆门帘一样倒挂下来。花开正猛,有那么一瞬间,依稀觉着,豇豆花变成了一只只紫蝴蝶,在清晨的阳光下,翩翩起舞。

那个冬天的正午,我带着上小学一年级刚放假的女儿来到菜园。园里已经盛装了满满的枫香叶子,层层叠叠,捂得几乎看不见了菜园的底色,给人一种苍凉的荒芜感。菜园边的田埂上只有饭碗那么大一棵枫香树。一年之间居然能够长出这么多的叶子,也委实让人惊叹。我将枫叶聚拢在一起,连同掉落在菜园里的干树枝,点燃。沿着枯黑了的红薯藤摸索红薯的根,很快就刨出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红薯。我们坐在枫树叶燃起的火堆边,烤红薯吃。泥土弄脏了衣服,烧焦了的红薯皮弄花了脸,可我们却吃得那样开心、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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