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柴,是七十年代中晚期我放学后,或寒假里经常要做的事,家里烧锅做饭、烧炕取暖都靠我平时割下的柴禾。
生产队的麦草和玉米秆都喂了牲口,家庭烧火用柴都需各家自己去解决。那时,大人都在生产队忙着挣工分,大部分割柴任务就留给了我们这些祖国的接班人"红小兵"。
冬春季节,柴草多半都枯死了,是割柴的黄金时间。平时放学或下课后临时割柴,去得地方都不远,就在门前周围的地边盖塄上,或凸场里。放寒假了,时间充足,就会去远一些的大山深处割柴,在那里,能割点硬柴(木质硬性的小树梢)。
当时我年龄只有十二、三岁,心里总想着给家里多干点活,以减轻父母的负担,把家里生活水平提高一下。别的我做不了,就只有经常去割柴,很受家长和邻里的表扬。
每次割柴,我都会根据用途选地方。巍子山那里,割烧锅做饭,烧炕取暖的柴都有;家后面的山坡黄龙寺的柴,烧炕最好;陈家庄水库周围的柴,适合烧锅。烧锅做饭一般用蒿子和硬柴,烧炕取暖多用枣刺,但都要用蒿子来引燃。
割柴用的工具很简单,一根绳子,一把镰刀,一只柯叉,后来又增加了背架,用来背柴。
割柴分单割和卷割。单割就是一棵一棵地割,针对的是粗壮一些的柴、单长的柴。卷割就是对小而成片的柴草进行卷割,也是割柴把势的绝活,左手用柯叉扶着,右手拿镰刀一次能割一小捆,特别是割枣刺,离不开柯叉。割蒿子一般用左手抓住,右手拿镰割,有时候也用柯叉,主要是手抓不住的地方,柯叉能割的远。割柴前首先要做的就是磨镰刀,自古道:磨刀不误砍柴工。
巍子山海拔近两千米,是我们附近最高最大的山。山上全是蒿子和小树梢,离我们家相对较远,那里割的柴全靠背回来。每次割柴的时候要起早,很多时间都用在路上。山上蒿子和树梢都很茂密,割的时候不费时间。割完柴往回背的时候,把柴要掺成三截莲藕的样子,拦腰捆三道立起来,再用绳子跨双肩上背。背的是上下坡路,很辛苦,一路上如要歇脚,只能蹲在路上,人背着柴立着歇。虽然是冬天,每个背柴人都会汗流浃背。穿着棉袄,肩膀上的绳子,还是往肉里钻。有时为了不伤肩膀,提前脱掉一件外套围在脖子上,搭在两个肩上,以减轻绳子的勒痕。但无论怎么保护,肩膀上总会出现两道红印,几天都下不去。
黄龙寺离家近,属沙土山,主要割烧炕的酸枣刺。枣刺烧炕火硬,地边盖楞上也不少,每年秋冬割了来年还会再发新枝。枣刺背起来麻烦,先要打平踏实,还要割点蒿子覆盖在枣刺上垫背,否则枣刺会扎人的。一般都是用镰刀和柯叉双肩挑着往回背。
去陈家庄水库割柴,大多是集体活动,一般五、六个同伴每人拉一辆架子车,空车去,满车归。那里虽远,但割柴的时候还能砍伐点硬柴,就是小橡树、铁夹木的小树梢,都是树伐了后从根部新发出来的枝条,是我们最喜欢去的地方,可以自己架车拉车,就像现在自己开车一样兴奋。夏季那里有水库可游泳;秋季又有各种野果子吃,很吸引我们。
拉架子车去割柴,先要检查车轮胎看有无漏气,检查辕绳是否结实,检查绳子带够了没有,还有一些自制的刹车木棒棒,再就是要带点吃的,因为回来就到晚上了。出去一天的时间,真正割柴用的时间并不太长,整理装车费些时间,来回路上六、七个小时。带的水喝完了,喝路边牛蹄窝水也是常事。
装柴是很有技巧的,装好了,拉上就轻松。装好后要先试一试,如果稍微用点劲把车辕往下一压,车子就能起来,拉下坡最适合。我们回来时下坡路多,要让重力向后倾斜一点,车后面要突出去的话,就加个木棒捧,下坡时就相当给车子装上了刹车,车辕向上一抬车就刹住了。装车一定要认真细心,装不好半路上返工就很麻烦。下坡路平路上都各拉各的,太陡的下坡和上坡路五、六个人合作。先把各自的车放下,把一个人的车先从坡上放下去或先从坡下拉上来。真是一路上“比学赶帮超”,充满了欢歌笑语,也充满了惊心动魄。
每次割柴回来,大人们都会去村口接,场面和气势就很隆重,每每让我们内心产生一种凯旋而归的自豪。
割柴那些年,我家的柴垛子摞得最大最多。十二岁那年(七七年),我被学校和公社推荐为县上青(少)年积极分子劳模代表,出席了县上的青代会,多半是那时给家里割柴割出名的功劳。
到了儿子这一辈,因他们出生在农村,睡土炕长大的,是能记得柴禾样子的,略知割柴之事。而到了孙子辈,我说起割柴,孙子就笑了,问:"爷爷,啥叫割柴?您怎么这么笨,为啥不用电取暖?不用煤气做饭?”我不知怎么回答孙子,对于以前他所未知的生活,他有许许多多个为什么,而我也会有许许多多个说不清。
如今每次回老家,远远瞧见巍子山,就有点头发晕,不知当年哪来的那股子牛劲。去看黄龙寺,山依旧,柴依旧,却早已无人问津了。陈家庄水库也早封山了,农村也讲环保,如今,到处都是无用的柴草。
我又想起那时的口号:"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现在资本主义的"苗苗"是不多了,而社会主义的"杂草"却在农村长疯了……
割柴已成为一段历史,也是我们这一代人农村生活的结束。如今,不用割柴,生活也能过得红红火火。镰刀、绳子、架子车、背架、柯叉,都走进了村史馆。割柴,只剩下一点点苦涩的记忆留存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