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场,是过去北方农村夏收季节的一项重要农活,虽然只用时一天,但关乎到一年的收成。碾场前最重要的就是先要“光场”。光场要选在雨后初晴的日子,生产队挑选两个精心负责的劳力,一大早起来就要开始干。先是要给牛挂上“碌碡”(北方碾麦子用的石头农具),然后一个人牵着牛,一个人在后面跟着撒炕灰与白石灰。炕灰就是我们烧炕时的柴火灰,用炕灰加白石灰光出来的场最光,不容易裂缝,不长草,还不起浮土,光滑而坚硬。光场也有光场的把势,一般是由外,一圈一圈向圆心光,最后在圆心收场。如果麦收前遇不到下雨天气,就得派人洒水,光场。场光好了,开始筹备碾场。
碾场多选在星期天,那时候队上所有外出劳力都就回来了,干活人手就多了,因为碾场是用人最多的协同作业,一个大场碾下来前后要用三五十人。
碾场前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摊场,摊场是个技术活,要摊的薄厚均匀,都是妇女来做。男人们赶早就要去地里争分夺秒抢割麦子,由妇女早上六、七点开始摊麦子。几个泼辣的妇女,爬上麦垛子把麦子一捆一捆地扔下来,下面的妇女还有我们这些小孩子当运输队,把一捆捆麦送到摊场的把势手里,那些把势如绘画高手一样,由内圈场心开始,先搭起一个圆心,然后围绕圆心一圈一圈向外回旋,四十分钟左右一场麦就摊好了。放眼望去,金灿灿的一大场麦,就像一只硕大的天眼。摊完场大家就可以回家吃饭,等待出太阳,等待下一个工作。
碾场一定要选好天气,要听天气预报,还要结合实际。有时倒霉,刚摊好场,就下起了雨;那还算好,赶紧把场收了损失不大,就是浪费点功夫。最难言的是,场碾到中途遇到雷阵雨,就要赶紧起场,那可真是“龙口夺食”,只见大家挑麦草的挑麦草,用专用木板工具推已经碾下来的麦粒,奋力将麦粒聚拢在一起,再用帆布或碾过的空麦草分别遮盖,抢在大雨到来之前,损失也就没啥。但有时却不尽人意,很多麦子就会被水冲走,或泡在土场里面,眼看到口的粮食,便会付之东流,那是最伤心的事。在那个靠天吃饭的年代里,这些事都在所难免。
摊好的场,太阳出来后,晒一阵子,麦穗干一点了,就开始一圈一圈碾场。大约两三次左右,到中午十一点的时侯,就开始翻场。翻场,也就是用专用的木杈子,挑起麦草抖开翻个,为的是把碾过的麦粒抖下来,再继续让太阳晒。翻完场,大家回家吃饭就可以稍微休息一会。这时场里就留几个人,其中重要的是碾场人。
最早碾场是用牛拉着碌碡碾,最后改成拖拉机拉着碌碡碾。场里翻的麦晒的差不多了,又开始碾。拖拉机碾场比较快,半个小时就碾一场,提前安排好的挑场人就来了,拿着木杈就开始挑场,挑场是把碾实的麦草挑起来,稍微晒一会又开始碾,反复再晒再碾半个多小时,碾场基本就结束了,剩下的就是起场。
起场,也是个大动作,是碾场的核心。需要男女老少齐上阵,起场的,推场的,摞麦草垛的,挑麦草的,一齐到场,要一气呵成。后勤工作也少不了,搞后勤的在场边的厨房里,提前把绿豆汤、茶叶水准备好。喝完汤茶,人们戴好草帽,拿起木锨和木杈,队长一声令下:起场了。
起场前,要先选好摞麦草垛的位置,从摞草垛那儿开始起。摞草垛子的几个把势就站那等着,一排拿木杈的男人把麦草挑起来抖抖直接就甩给了他们。他们接住后开始打底,不一会的功夫麦草垛子雏形就出来了。挑草的,搭垛子的干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有几个主角最显眼,就是草垛子上的几个,和下面带护肩连帽的主挑手,垛子搭到高处就是他们几个在表演,下面主挑手弯腰弓背,挑起一杈麦草向高空使劲抛去,上面的人要迅速接住拍放到位,上下配合宛如临空飞草,其他人配合都往他们跟前运草。那才叫绝活,他们才是人世间的大手笔,绘画出美妙的劳动场面。一会功夫麦草垛摞好了。拿木锨的,和我们这些小孩子们,都不甘示弱,不一会功夫就把碾下来的麦粒推在一起堆成了小山。回头再看场里,起了一个庞大的草垛,堆了一座麦子山。随后一部分人就撤走了,继续去地里抢割麦子,剩下扬场的把势,和一些妇女在场里继续等待扬场。
扬场,就是让麦子和麦衣分开。扬场时要先试风向。只见扬场人——我的父亲头带披肩草帽,站在堆起的麦子山旁,拿起木锨操一锨,向空中甩去,那动作潇洒自如。一锨二锨三锨……风向定了,才开始扬麦。扬麦的人站在那里,一般是不能挪脚步的,扬麦子用的劲大劲小,对麦粒与麦衣(空皮)是否能分离开来至关重要,因此那是个绝对的技术活,只见父亲的木锨扬出去,顿见那麦粒与麦衣在空中回旋落地,麦子向空中四散如千女散花,麦子甩得远,麦衣就近落下。期间有人要用大扫把,把扬出去的麦粒表面没碾干净的麦穗头,轻轻的从表面掠到一边(下一场会倒进去继续碾);一个小时后麦子被扬成了月牙型,厚厚的镶嵌在场上;麦衣在其内沿,也形成个月牙型,那时父亲已是挥汗如雨。那麦子堆成的月牙和那浅色的麦衣,还有扬场的父亲,在太阳落日的余辉照耀下,宛如一幅大美的图画,那时我最敬佩父亲!那是劳动的果食,那是劳动的喜悦。妇女们迫不及待的去清理,把麦衣堆放在一旁,只剩下金黄的麦子。丰收的喜悦,人们掩不住内心的激动,孩子和大人,都笑的乐开了花。
那个时候父亲是我们小队的队长,平时很少见他笑的,麦粒被装进了麻袋,抬进了仓库,父亲看着那满仓丰收的粮食,那一刻他笑了!大家都笑了!
如今有了收割机,看不见碾场的场景了。但我的脑海里却一直保存着辛劳而温馨的劳动场景!有时我在想:同是这片天地,还是那些山川,为什么父辈他们过去生活的如此艰辛?还时常遭受大自然和人为的灾害。
这淡淡的文字,浓浓的乡愁,是我对故乡永远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