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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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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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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浆水

渭河从我的家乡流过,我家就住在美丽的渭河边上。

打浆水,是我们当地的方言,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游泳,是我们少年时代的一大乐事,每次去,都要偷偷地去,如果被父母知道,那就免不了挨一顿打。

我打浆水是跟爷爷学的。爷爷是我们那一带有名的水把式,他偷偷地教我,也不敢让我父母知道。每到放学或星期天,尤其是盛夏,就是我们偷偷去渭河打浆水的时间。

我们打浆水常去的地方,就是渭河渡口划船的地方。那里地势开阔,水面平缓,适合打浆水。还有一片沙滩,可以躺在沙窝里玩沙。

那些年,渭河上没有桥,就靠渡船来回渡人。冬天,河水小的时候,会架设小木桥,帮人过河。一到夏秋季,木桥全都被大水冲走,过河只有靠船了。

记得在一个夏天闷热的晚上,我们几个同学相约偷偷去了河边,偷偷地下河去玩。渡口的船停靠在岸边,船夫回家去了,我们就在船上活蹦乱跳,开始打水仗。一会儿爬上船,一会儿跳下水,玩得不亦乐乎。由于河水比较急,一不小心我身子被卷进了船底,先是腿被卷进去,一阵刺疼让我大喊了一声,下意识地深潜到了水底,匆忙脱离船体。爬上岸的时候,小腿流血了,原来是被船底下的船钉刺伤了小腿。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靠近船,知道了它的危险。后来我们在沙滩上躺了一小会,就匆匆去旁边一个清水潭把脸和身上洗干净,准备回家。因为渭河里面的水很浑,不洗干净,回家容易被大人发现。结果不知道是怎么走漏了风声,那天晚上,我们回去,家长们都在家等着——我们每个人都挨了一顿打。

打浆水,要练过硬的基本功,要练踩水和潜水功夫。踩水要手脚配合,潜水要学会水中换气。踩水学好了可以轻松躲避大浪,潜水学好了可以水底取物。而且还要学会仰泳,仰泳是水中休息的必备绝活。水中救人一定要踩水和潜水功夫过硬,否则,去救人就等于自己去送命。一般落水的人,见人来救,本能地会把你压到水底下,那时的他求生欲很大,他拼命要浮出水面,你必须有在水中长时间潜水和踩水的能力。我救过两次同学,都是从水下把他们扛出来的。

有一年秋季,全县统一中考。那时连绵的秋雨下了十几天,渭河涨水了,站在岸边眺望对岸,真是“潮平两岸阔”,似乎看不清河岸,看河心就好像在人的上面,连渡船也停了,过不去。全县统一考试的时间到了,而河对岸考点的试卷要按时送过去,于是学校挑选水性好的学生渡河送试卷,上演了现实版的"渡江侦察记”。由一名水性好的老师带队,我们五六个人,组成一个渡河小分队,把考试卷给每人分一部分,用塑料纸封包好,绑在脖子和头的后面,给对面学校送过去。渭河涨水的时候比黄河看着还要宽。涨水时水很浑,水里还夹杂着各种被山洪冲毁的大树、柴草,河心的浪有两米多高。我们是从渡口一个石嘴上下河的,游到河中央要踩水踏浪躲过一连串的浪头,这个时候最怕回头浪,躲不过就会被喷得满脸泥浆,有时候眼睛就睁不开了。两米的大浪,你在浪的低谷时感觉浪头好像十几米高。由于河水流速快,瞬间几个浪头就是几十米。平时能直线横渡的渭河,而那一次,我们下河顺游了一千多米才靠了岸。出水的时候,我们每个人从头到脚都变成了泥娃娃,只有眼睛一睁才知道是个大活人。开口一笑,有的同学牙齿也变成了泥的,是呛了水。试卷安全送到来接的老师手里,我们沿河岸上行了二千多米,找了一个最佳的入河口游了回来。现在想起来那时真有点胆大。

还是那一年,由于雨水多周围多了许多涝池,也有超大涝池,涝池水清我们有时也去游,涝池对我们在河里常游的人来说就像玩一样,从来不在乎深浅。有一次,去一个涝池扎猛子,一头扎下去我感觉胳膊进了泥里,头也插进去了,幸好淤泥不深,我从泥里拔出来时,眼眶往上一圈都是泥,好危险,差一点在涝池里出事,把生命定格在那里。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轻视小涝池了。

记忆中最深的,还是一次翻船沉船事故。我们同龄人大多都记得,发生在四十年前。那一天,我们几个同学刚好在渡口上游打浆水,不知谁说了声:快看快看,划船的钢丝绳断裂了。我回过头时,船已经向下游漂去,能听见哭喊声一片,船上二十几个人乱成一团,河两岸的人也在大喊:船出事了,船出事了。附近听到的人都扔下手里的活,边喊边向河的方向跑去,我们几个也急忙奔过去。只见有几个高年级的同学已经从几个方向爬上了船,可是船上的人乱中抱成一团,谁也不放手,她们不会水,怎么拉也拉不下船。十几分钟后船漂到水急浪大的老鸹滩,眼睁睁地看着翻了,二十几个人都消失不见,只有船底朝天向下漂去。高年级的几个同学水中露出了头,疲惫不堪地游上了岸。他们也是在生死挣扎中,拼命游出来的。能想象得到,落水后的那些人,在水中疯狂地胡乱抓你抱你——同学们也只有自己顾自己了。我站在岸边望着眼前这一幕,目瞪口呆,惊魂不定。仅仅十几分钟时间,一船人就这样没有了。一丝凉风吹过,感觉有点冷——原来,我们几个人急着追船,还光着脚光着屁股呢。

那一次,丧生的二十几个人中,有当年刚考上技校的我们高年级的一个女生胡宝霞,还有我一个要好的同学任平安。他叫平安,却没有平安回来。

从那以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敢去河滩了。我开始对这个河神产生了恐惧。不久后,渡口拆了,渭河大桥建起来了。从此,再也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我们也渐渐长大了。上了高中后,打浆水也变成了记忆。

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每当回老家从桥上经过,我就想起了儿时桥下打浆水的场景以及那淹没在水中的逝者,还有那河水中挣扎着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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