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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雨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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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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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信片(11)连载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来。由市政府、市公安局、市法院、市检察院、市法律援助中心组成的特别调查组,开启对黄家军被害案的重新调查。雒局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打死也不当调查组的副组长。我以为会让我参与调查,可芈市以我和吴楚芬是初中同学会影响调查的真实性和权威性让我回避。

一天,我刚走进病房,吴楚芬就兴高采烈地说:“弟弟来信了,弟弟的信来了!”在我摸不着头脑不明就里之际,吴楚芬又递过来一叠纸,上面有少管所字样。原来她的弟弟吴洞生一直在少管所,活生生给她写来了信。见到特别调查组后,吴洞生委托他们带来了这封信。

二姐:

您好!您受苦了。正如您一样,我也受了很多苦。

那次法庭宣判,最后一次见到您之后,我就进了江州市少管所。他虽然在江州,却是在江州郊区的一个山坳里。四周没有人烟,惟有青山环抱,蝶鸟相伴。老实说,开始我对这种环境还是挺满意的。这使我想起了黄家寨,想起了我们姐弟三人玩老鹰捉小鸡的情形。大姐总是要当老鹰,撵得我和你叉开双腿跑、弄得鸡飞狗跳;可你总是护着我,请求大姐让我扮老鹰,即使失去自己扮老鹰的机会也愿意,笑呵呵地。

说实话,我来到少管所,心里的包袱很重。黄家军死了,他的亲人要报仇。“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这些念头,我的挥散不了。好在有位律师开导我,要我认罪伏法,争取从轻或者减轻处罚。最后判了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我的脑袋暂时保住了。我决定听律师哥哥的劝,不恨黄家军、不想黄家寨、不理黄家镇,好好劳动,认真改造,争取立功减刑。

鸡毛蒜皮的事,我就不说了。虽然有的当时确实让我痛彻骨髓、泪流满面,几天闭不上眼。但是,过去的也就过去了,我不想再提,更不想让您伤心泪目。我想说的是,我进入少管所的第一年,我认真劳动,努力表现,在市上举办的未成年人管理所实用新型发明中还得了三等奖,但我的减刑申请交上去,杳无消息。第二年,我得了一个二等奖,申请减刑,仍然没门。那个时候,我特别苦闷。最后当我得知监狱长姓黄,祖籍在黄家寨时,我什么都明白了。

那个时候,我心里闷得慌,干什么都没有劲,话也不想说。我发觉自己入了一个不知是有形还是无形的网。如果说它有形,可我看不见。如果说它无形,它却在我的生命中,真真实实出现。特别是当我命运出现曙光的时候,它让一切都归于黑暗。俗话说,漫漫长夜之后是黎明。我想着身上背的死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熬过黎明前的黑暗,看到光明。

好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位律师哥哥,他说他叫“公正律师”。我以前仿佛见过,有点像那位律师,但这位哥哥头发花白老多了。他对我说刑罚重并不一定意味着罪行重,纵使罪行重,只要自己用心改造,也会得到减轻、甚至赦免。我不知他是干什么的,但是他的能力的确非常强,在我被减刑的前一个月,他就告诉我,你要相信法律是公正的、人人平等,只要法律在,公正就在;只要公正在,你就在。不能自暴自弃,自断生路。在我获准减刑的前一星期,他将我所有立功、表扬的材料,有原件,有复印件,甚至还有警察、室友、所友的问话证明记录等整理成册,要我签名,我看见上面按着红彤彤的手印。

二姐,我要告诉你的是,他们费尽心思要让我吃花生米。可花生米到了我嘴边又被挡回去了。我不知道那位哥哥的名字,但我记得他的德行。在死刑缓期两天执行改为无期徒刑后,我觉得天边亮出了鱼肚白,我就要见到黎明。所里举行同读一本书、同唱一首歌、同写一篇作文活动,我积极参加,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所里开展电脑操作技术培训,我认真地学、认真地记,认真地练习打字、复制粘贴,现在我能熟练操作电脑,还会一些办公软件。以前我的拼音不好,爸爸批评我,您还笑话我。现在我用拼音打字,一分钟六十多个字,很多人赶不了我。

怎么说呢,二姐?这几年我立了不少功,得了不少奖,比在学校获得的还要多!那位哥哥告诉我,哪一天刑满释放了,可以申请留下,继续当我的生产组长。如果我实在想离开,他介绍我去某大型工厂做技术员……

看着吴楚芬笑吟吟地,眼睛放光,一下子年轻了十岁,我打心底里替她高兴。

接下来的政府常务会,研究了对吴楚芬信访案的几项内容。一是土地补偿款,会议决定采取法律权威专家的建议,均分,也就是吴楚芬、吴洞生一人一半,每人五十万,点明由我负责落实。二是吴洞生杀人案,经特别调查组耐心询问吴洞生,发觉他的叙述竟然与吴楚芬说的完全一致,证明确实存在黄家军抢婚霸占吴楚芬违反吴楚芬意愿强行做爱被吴洞生拿起见屋角的菜泼刀砍他致死后来没有向办案警察检察官法官说明的情况。领导们都觉得不能由政府出面,建议让吴楚芬向原审法院提交《吴洞生、吴楚芬杀人案再审申请书》,申请再审。如果吴楚芬有需要,可以由市法律援助中心提供援助。

三是调查中还发现,有领导干部在案件审理中打招呼干预司法的情况。依法治国、依法治省、依法治市是政治任务,建议由有关部门根据《领导干部干预司法活动、插手具体案件处理的记录、通报和责任追究规定》酌情处理,所有调查材料一并转交。

雒局打着红领带、穿着冬常服,挺胸昂头,面无表情地坐在主席台上,显得特别靓。他没有像上次阻止对吴洞生杀人案开展特别调查一样发表反对意见,只是在会议末尾时低声说了一句:“我有一个看法,请问可不可以说?”得到芈市点头致意后,他慢吞吞地说道:“根据《刑事诉讼法》,以及最高法的有关规定和司法解释,对已经发生法律效力的刑事判决、裁定提出申请再审,申请人应是原审当事人、法定代理人、近亲属。我们在政府常务会上讨论让人申请再审已经审查终结、依法宣判的故意杀人案,而且主动提供法律援助,我觉得越俎代庖,是个大笑话!”

“怎么会是笑话?群众有诉求,我们就要回应诉求。群众受了委屈,我们就要主动采取措施补救,安慰他们。不是笑话,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佳话!”芈市漫不经心地说。

“这样对我市的经济社会发展没有好处。我觉得这是在教唆他们继续上访,教唆他们翻案。全市那么多民警、辅警要吃饭,经济发展不起来他们怎么吃饭?”雒局说,“我作为信访工作领导小组的一名成员,不得不在这儿说一句,吴楚芬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自认为有理有据实际是无理取闹,不给她任何甜头任何念想蹦跶几下也就算了,如果给她甜头给她念想就会死打蛮缠,没完没了,不达目的不消停。”他继续说,神情忧虑、让人侧目,“这是在纵容上访呀,你们想一想,这样会不会破坏安全稳定和谐局面阻止经济社会发展,出了问题谁来管!”

“你管嘛!凭着你这份忧国忧民的真心、保持安全稳定和谐局面的决心,况且还是信访工作领导小组重要成员,自然该你负责、由你来管!”

“我管,我管什么?我没有你觉悟高,能力有限,管不了这种逼事!”

两位领导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闹得不欢而散。有一句话说什么来着,说的风吹过,打的才是实在货。既然他们没有亲密接触,我也就得了白内障,刮了耳边风,装着没有看见,更没有听见,该干什么干什么,该向谁请示汇报就向谁请示汇报。说得不好听点,是明哲保身、得过且过,说得好听一点是体谅领导、保护领导。

按照会议安排,我负责具体落实吴楚芬信访案件土地补偿款。待我计划按照会议纪要决定均分补偿款给吴楚芬,以及吴洞生时,我才发觉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低级错误。我答应她一定帮她领到补偿款而且一直在寻找依法依规分配补偿款的专家以及事实依据,但是一直没有询问补偿款的下落,以至于有了专家意见以及会议研究决定的具体方案时,我两手空空什么都拿不出来。

怎么办?正在我愁眉苦脸一个脑壳两个大时,吴楚芬叫人打来电话,告诉我她领到了补偿款,二十万!对方说先拿二十万,月底再拿八十万!

当时我刚起床洗漱,开了免提边刷牙边听她说,听着听着惊诧得不行,“哗啦”一声,口中的牙膏泡沫喷出来,天女散花,溅得衣服上、墙壁上、地板上到处都是。

我来到医院,在楼道上碰见两个女同志随她们走进病房,见吴楚芬坐在病床上,示意我她脚边的一个蛇皮口袋。我看一看,将袋口松开,红彤彤的钞票滚出来,全是百元一张的,起码有一二十摞。

吴楚芬说,天刚蒙蒙亮时,李许成打来电话叫到到楼下见面。她见两个服侍的女同志还在熟睡,就没有惊动她们,一个人走到楼下。一会面,李许成一边塞给她这个蛇皮口袋,一边急切地说:这是你的土地钱,你拿了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吴楚芬楞了,有点摸不头脑。李许成直摆手,叫她快走。吴楚芬提了蛇皮口袋,往楼上走。走了几步,李许成低吼到:方向反了,往外走,走得越远越好!一把抓住她,往外拽。吴楚芬只好医院门外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再急的事,也得给老甄打个招呼呀!于是,走了几百米,琢磨着走出对方的视线了,闪进公路边的灌木丛,绕道医院的后门,回了病房。

“二姐,你做得对!”我说如果你一声不响地走了,你就惨了后果不堪设想!我看,从现在起,你就窝在病房里不出去。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耍的什么把戏!我踢了一脚地上的红彤彤的钞票,不相信地问:“李许成真的给你二十万,就是用蛇皮口袋装的?”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我说既然这样,还是找个警察人来陪你,一起看管这笔钱吧!这钱来历不明,我琢磨着有人要在上面做文章!

吴楚芬满头雾水,不明就里,但还是点了点头。我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打电话。走到院子里,“陪”吴楚芬的人来了,肥嘟嘟的徐警官没有穿警服阴沉着脸,带了两个年轻人到这儿执行任务。

虽然有点诧异,但是还是按照惯例直对着他的胸脯擂了一拳:“你哥子调到局里边了,可喜可贺!”

“不是局里事情多忙得不可开交需要人吗,雒爷一个电话把我招来,说是紧急情况完成紧急任务!”见我脸上满是疑问,他又说,“临时苦力跑乱弹,关系能不能进来,还要好好表现,还要望你老兄在领导面前美言!”

“一定,一定美言!”我对他说,“楼上504室就有一个美颜,你把她服侍好了,不让李许成以及其他人来骚扰她,比我说几箩筐好话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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