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晋勇
这是扶贫下乡工作时,听到的一个真实的农村故事,故事讲述了一位苦命的农村妇女50多年坎坷的人生经历。今天写出来分享给大家,故事虽短小,甚至有些凄苦,但读来却能让我们良久反思,在庆幸当下的幸福生活时,有了对平凡的人生些许感悟。
五十多年前,在那个人人埋头苦干,难解温饱的年代,只有十来户人家的东山沟,虽说村子比起城里有些闭塞,但日子过的还算丰衣足食。村里的独眼老汉杨三狗,大概是过腻了大山里的生活,整天想着另辟蹊径为儿女们谋生活。他像攉撒油菜籽一样,硬是把女儿杨草嫁到了城边上的西坪村,一户最贫穷的人家。
每当村里人提起这事来,三狗老汉就生气地恕人道:在咱这穷沟里钻了一辈子,把你们都给钻苶(nie方言:傻)啦!再穷也是城边上的人家,将来要有了起色,我女儿可就是咱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
杨草要嫁的那家人姓白,双亲早年过世,除留给俩儿子跌皮掉泥的两眼土窑洞和一个人见人厌的穷名外,甚也没留下。两个光棍托着一个穷家,可真应了老辈人说过的那句话:一穷二白。
老大白富已年过四十,没条件再谈婚娶,打定了光一辈子棍的主意,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三十出头的弟弟白贵身上。兄弟俩最后一致认为,不能因为穷,就让老白家在他们这辈上绝了后。
自古以来,吃媒公媒婆饭的尽是些见钱眼开的势利油滑之人,眼瞅着这不富也不贵的俩兄弟是掏不出一文钱的穷鬼命,谁还肯主动上门来提亲。没办法,兄弟俩只好左攒右凑,卖掉了家里仅存的三升半度灾年黄豆,才备齐了请媒之礼,哥哥总算为弟弟张罗下这一门好亲事。
杨草出嫁时十八岁,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人虽穿戴的不怎么光鲜艳丽,但乌黑油亮的发辫,水汪汪的大眼睛,时常带着甜甜的笑容,走路丰胸挺拔的板着腰姿,绝对是个邻村壁舍人人夸赞的大美人,前沟后崖的村里年轻人,做梦想娶她的还真不少。
当出嫁的杨草穿着大红棉袄骑驴经过这些人家的院门口时,一群吃不上葡萄宁说葡萄酸的人们,遗憾地小声咒骂道:“到城边上吃土去哇,放着咱山里的碗豆、莜面不吃,硬要去喝玉米面糊糊,一看就是个苦命的主”。当他们看见自己家不争气的儿子,也混在街上看热闹时,立刻阴沉着脸,气鼓鼓的关上了自家的大门,不悦的躲回了家里。
其实,杨草也不想嫁到城边上去,她从小就习惯的是山里生活,她想,城里人吃都吃不饱,还能图啥。但是拿了俩兄弟好处的媒婆极力地说着城边上人家的好,向她的爹娘撇侃道:“这个离城不到三里地的村子,锅里蒸上莜面,十来分钟就从城里打醋回来,方便的很。人家地里种个瓜菜,也能随便换两零用钱,娃儿不懂,你们也傻啊,别再说那些吃不饱,吃不饱的,好像人家年纪轻轻的兄弟俩还能把人饿死?”
杨草不愿意这门亲,起先一说起来就哭闹,可每当她哭闹时,老泪横流的爹娘也会陪着她一起哭闹,最终闺女不忍见俩老亲流泪,心就慢慢软了,不得不答应了。
就这样,杨草被来娶亲的年轻后生们一把抱到了驴背上,服服帖帖地跟着媒婆走沟过洼,吹吹打打,稀里糊涂地嫁到了西坪村。在那眼没有任何摆设的土窑洞里,开始了她五十多年的苦难人生。
西坪村人多地少,杨草进门后,队里给白贵家增加了后梁上三亩半的零条荒地。队干部们开会时强调说了,明春允许白贵用上队上的牲口开一遍新分的地,这些地虽说不齐整,可还是肯长庄稼的。
开春了,杨草跟着白家兄弟去拔地里齐腰高的荒草,当她直起腰休息时,望着晨光中劳动的俩兄弟那或隐或现的健美背影,杨草仿佛看到了,这个穷家将要富贵起来的那一缕缕曙光。
三年时间,忙里偷闲的杨草为白家接连生了两个儿子。这可乐坏了白贵兄弟俩,杨草也快乐地享受着这个穷家,带给她皇后般的礼遇与照顾。特别是老大白富更是时常从自己的口粮里,左省右兑下几块钱,托人买来几罐炼乳、几包饼干,偶尔还央求队里饲养员能让他接一小碗羊奶给侄儿们喝。
这一切杨草看在眼里,感念在心上,就对丈夫白贵说:“大伯没儿子,要不咱把二小子过继给他,将来好让他大伯有个依托,有个养老送终的人,等明年我再给你生个三小子,行不?”白贵看着皮包骨头的杨草说:“咱可不能再生了,我怕你再生就没命了,再说穷成这样,生了咱也养不起”。
后来,在杨草的坚持下,白贵最终还是把二儿子过继给了哥哥。二小不愿改口喊白富爹,白富说:原来咋叫还咋叫吧,家里人清楚就行,侄儿也是儿,将来还不给我送个终?不过光他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会把孩子抱在怀里亲了又亲,逗了又逗,诱导着教授他:“换换,叫爹爹,叫爹给糖糖吃”。孩子圆溜溜的眼睛望着白富,小嘴里终嘣出了一声“爹……,欢喜的白富倒在炕上,乐的前仰后翻。
窗外正在洗菜的杨草听见了,心里感到了丝丝欣慰,觉得自己就是那根点燃了小黑窑油灯的那根火柴。伟大而深重的母性,让她幸福地感受到自己就是那个带给白家人福气的使者,她会心地笑了,甚至还哧哧地笑出了声。
自从换换住到大伯窑里后,白富便很少再去弟弟的窑里吃饭了。开始张罗着自己也买了锅碗灶具,队里分给他的粮食也一粒不剩的背进了自己的窑里。杨草每次见到换换时,孩子还是会喊她娘。刚开始她还不觉得怎样,可后来孩子每喊一声,杨草的心就会痛一下。她像是个做了错事的人,却不知道让谁来原谅,更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尽管她照顾两个孩子时,依旧一般无二,尽管她做娘的心从来没有改变,但是她总是在不时的痛恨自己,恨自己不该一时心软就把孩子给了别人。是啊,这生割心头肉的滋味只有为娘的才体会到那种刻骨的疼痛。
换换六岁那年夏天,跟一群孩子在村里废弃的防空洞玩,不知是在洞里点火把被烟熏倒了,还是转迷了方向,等别的孩子都回家了,仍不见他回来。白富着了急,就一个人跑进洞里去找,可去了好长时间,也没见他回来。白贵邀了村里的几个年轻人又进去找。最终白富和换换被人们抬了出来,脸上、头上满是血。抬着他的人说发现他们父子俩时,正压在一块大塌土下,白富怀里的换换已没有了一丝气息。
换换没了,白富也没能救活,死在送往医院的路上,无论人们怎么召唤,他始终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只是嘴里不断地溢着血,溢着溢着,到最后不再溢了,人也就断了气。
第二年晚秋的一个下午,在热火朝天的打谷场上,没来得及等接生婆到来,杨草就在一群打场妇女的帮助下,顺利地产下了一个女娃。大家伙把孩子抱到她的跟前,对她说:“这孩子生养的这么快,将来一定好养活”。杨草本想给白贵再生个男孩的,她望了一眼自己早产的瘦小女儿,满头大汗的杨草伤心的流下了泪,心想: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好养活就好养活吧,于是大伙就给这女娃起了个叫“养活"的名。
刚过四十岁的白贵,已脱发成光秃的顶,体力也大不如前。他时常会想起死去的儿子换换,生活中失去了哥哥的帮衬,越来越繁重的体力劳动,强迫他养成了弯腰走路的习惯,当他摇晃着双臂走路时,看上去就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头。
杨草忙完队里的生产,还要忙家里的杂务,可无论夫妻俩怎么苦干,一年下来,总是吃不上顿饱饭,换不起新衣。小女儿养活会走路后,杨草又想着要为白贵再生一个儿子,可夫妻俩尝试着折腾了两三年,也没有如愿,大概白贵的身体已弹尽粮绝,命中注定再无子嗣了。
搞土地家庭承包那年,杨草家分到了二十亩责任田。夫妻俩兴奋地又新开翻了沟坡上久无人种一些荒地,种上了豆类和油菜,准备秋收后卖了钱,给孩子们换件新衣裳。这一年里,像杨草这样的人家还买不起牲口,夫妻俩就伏下身子来代替牲口。春耕时节,白贵在前面拉犁,杨草在后面撒种。秋收忙月,没有牲口驮运庄稼,他俩就三捆两捆地往家里背担。当邻家负重的骡马,喘着粗气从杨草身旁经过时,她真想蹲下来大哭一场,哭她这如骡马一般苦累的生活。不过她马上就暗暗告诫自己:草啊,不能停下来,好不容易赶上了单干,农民有奔头的好年景,这一停想摘穷帽就难了。
十几年的穷苦日子使杨草害怕了,她不敢停下来,她一心想着吃饱钣、穿新衣、住新房,一心想过上朝思暮想的好日子。她听到后面跟上来的白贵也像骡马一样喘着粗气,背着沉重的秸秆撵她而来,她心疼了,怎么能让这个可怜的老实人一个人支撑这个家呢,她要为他的生活减负。
那一年全县风调雨顺,老天不负人勤,西坪村丰收了,杨草家也丰收了。打下的粮食堆满了半窑,所有能装粮食的缸缸瓮瓮都盛的满满当当,生活焕发出了富裕的色彩,向人们投射来耀眼的希望之光。嫁给白贵十几年的杨草总算吃上了饱饭,穿上了新衣,而且在第二年开春,家里置办下了一头瘦毛驴。
杨草也变的越来越壮实,浑身有使不完的蛮力,她独自一人就能扛起一袋谷子,还尽挑家里地里最重的活儿干,抢着和白贵往驴身上装卸东西。为了不让母猪压死刚生下的小猪仔,她点着油灯整夜睡守在猪圈里,弄得浑身臭气,她也不在乎。可比起她来,白贵到像是出尽了死力的一头老牛,没干几下活,就淌出一脑门子的汗,直喊叫着要停下休息,有时候多吃点东西就三四回的上茅房。
清明节,一场春雨过后,汾川两岸处处激荡着开犁耙地的吆牛喝驴声,人们都乘着地湿抢着翻地播种。夫妻俩天没亮就起来,饿着肚子耕完了地,回来时已过晌午。白贵累的两腿发软,一进屋,就蹲在灶台的地上,随手端起昨晚剩的半盆红稀粥,大口喝起来。
等杨草拴好驴,上好料回来,发现白贵正躺在窑地上捂着肚子直打滚,光秃的脑门上淌着密密的汗。
“咋了,这是咋了?”杨草扑过来,抱着他大声喊。
白贵只顾捂着肚子,牙关咬的紧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杨草环顾四周,看到了灶台上的空饭盆,心想:坏了,碱饭喝坏了,丈夫可能是地里着了凉,又猛喝凉饭,激伤了肠胃。杨草立马丢下发抖的白贵,撒开腿就往乡医院里跑。
赶来的乡医先用手指探了探白贵的鼻息,叹息着摇了摇头,又解开白贵的两颗上衣扣,探进听诊器听了听,对杨草说:“不行了,人已没气了,原来肠胃上就有了毛病,这几年也拖着不治,当时要是能吐出些来,或许还有救,可惜太晚了!”。
杨草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望着男人渐已苍白的瘦脸,哆嗦着擦掉他嘴角残留的一颗米粒,整理起了他的衣服。这个和她生活了十多年的男人,说去就这样突然地去了。看着呆呆地站立一旁的两个尚小的孩子,她感到了空前的无助,耳朵里响动着天塌地裂的轰鸣声,她向一边倒去。
等人们扶起她时,她并没有嚎啕大哭,只是呻吟着。换换没了那会儿,她寻死觅活的哭还有白贵安慰,如今谁会理睬她这孤儿寡母的无助呢。她停止了呻吟,目光变的异常坚定,她要假装出坚强来,绝不能让村里人看了笑话。
坏消息总是传的很快,看热闹的人也很快就聚集到了杨草家,小胆的依在墙边、树下,大胆的挪挪移移进了大门,站在了院内,有的甚至还贴近了窗户,从破窗里瞅了几眼杨草家的烂窑。人们用近乎可怜,而又无辜的眼神瞧着她们娘仨,谈论着这个又死儿子又死丈夫的女人,以及她天命的软与硬。
匆匆赶来的几位本家长者,又哭又叫像凶神似的拔拉开人群,挤近了院内,掀开炕上死者脸上的布单,上下前后仔细打量了一番,才把目光转向杨草,用威严的语气对她说:“缺什么,你尽管开口,人可要打发的好些”。然后又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客套话,便着急忙慌地离去了。院里只留下些口出闲言却不伸援手的好心人,指指点点地继续观看着、讨论着。
为了给白贵办丧事,杨草只好卖掉了使唤不到一年的毛驴,又请人宰了圈里养了不到半年的那头猪仔,按着城边上的丧葬风俗,娘仨披麻带孝的好好安葬了白贵。
白贵走后,邻村一个叫奴汉的五十来岁的老光棍,隔三差五总来找杨草,百般恳求她说:愿意帮她照顾孩子们,并和她一起支撑这个家。杨草受尽了寡妇持家过日子的苦,除过孩子们需要照顾外,自己才三十多岁,对生活还尚存一线希望,何况在农村,家里如没个男人,生活总免不了多出些是是非非来。盘算了很久的杨草,终究是向老光棍妥协了。善良的女人啊!她是多么渴望生活能有一些改观呀。
只带来一副破铺盖卷的光棍奴汉,就这样冠冕堂皇地出现在了杨草家的院子里。杨草招汉了!村里一些多嘴多舌的女人知道后,指指划划嚼起了舌根,“看这没人要的妨主货(方言:倒霉蛋的意思),好活的到招下老汉了”“那奴汉是个养家过日子的主?真是瞎了眼哩!”
也真是,招下了老汉的杨草,日子过的并不幸福。这个打光棍惯了的后继者,并不像他所承诺的那样,愿意呵护这个女人,为这个家付出。他不但好吃懒做,而且生性残暴,对杨草和孩子们经常不是打就是骂。村里的人们又开始嘲笑起杨草了:看这命苦的女人,咋招回个大爷来,这些杨草都忍了。但最叫人生恨的,是这狠毒的家伙尽然坏到了极点,有一回生了气,就随手操起刚从灶火里抽出来的煤铲子,去烙睡在被窝里的孩子,孩子屁股上、腿上被烧的满是疮,成天痛的嗷嗷叫,几个月不能去上学。杨草心痛着儿子,流下了自责的眼泪。是啊,是自己看走了眼,瞎了眼,烂了心,找了这么一个恶棍、亡命徒。
在村里好心人的帮助下,奴汉终是被赶走了。
一年半载过去了,杨草孤身一人,种地养活活子们,实在看不惯她过苦日子的人,又开始劝说杨草再嫁再招,杨草一口给回绝了。她已经对自己的人生、婚姻、幸福寒尽了心,她宁愿自己吃一辈子苦,守一辈子寡,也不愿再寻求别人的帮助,她不愿让可怜的孩子们再因此而受到伤害。
杨草开始相信“人的命生来天注定”的说法,她也会在田间地头、街前屋后,主动参与村中妇女们对人生命运的大讨论,即便人们讲的就是关于她的故事,她也会主动去解剖自己苦难的人生,她不再选择回避,而且不产生一丝反感。
人的一生啊,谁又能回避这人生的苦难呢?
杨草相信了天命,她认定了自己就是天生被人诅咒的那个苦命女人。两个孩子慢慢长大后,开始了解这个家庭所经历的苦难,理解了母亲的不易,从来不乱花一分钱。学习用的课本,哥哥用了妹妹用,写字用的作业本总是正面写了又反面,铅笔用到豆大一点也舍不得扔掉,即使在外面受了欺负,也从不回家来诉苦,真的是,贫穷养成了节约的良好美德,无助养成了忍耐处世情怀。
杨草看在眼里,苦在心上。白贵走后,她就和邻家们变着工来种地,一个女人家又种不了多少地,所以收下的粮食也很少,粜不下多余的钱,基本上除了能让孩子们吃饱穿暖外,很少有节余。
大儿子十五岁那年,假期里听到村上的砖窑厂招工人,懂事了的孩子也想去推砖挣些学费。工头说:你还小推不了那板车。可孩子央求着坚持要干,工头是本村人,知道杨草家生活不容易,只好照顾他去看切泥坯的制砖机。这活虽然干起来不累,可远比推板车要危险,当时谁也没考虑太多危险性。孩子才干了十来天,不幸的事故还是发生了,制砖机的转轴硬生生地夺走了他的一只右手。
孩子失去了右手,没法再去上学写字,只好休学在家。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觉得自悲,慢慢变得不愿与人交流,久而久之就患上了自闭症。杨草眼看着生活的唯一希望要被毁掉,弃了命的带着儿子四处寻医问诊,卖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又四处借债,可孩子的病怎么也看不好。
有时候,伤心绝望的杨草会累的坐在大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向来来往往的人们述说自己苦难的人生,说到痛心处时,自责地抽打起自己的脸,咒骂自己比黄连还要苦的命。不过在医院那种地方,过往的人们,哪一个不是心里揣着自家的一大堆烦心事,好心的人也只是听听,偶尔安慰上她几句,又匆匆转身愁自家的事去了。
杨草的女儿十六岁初中毕业后,先在饭店里当服务员,后来跟人去了南方打工,十几年里也不见她回来过,起先还往家里汇过一两回钱,后来就连她娘也不知道她的死活了。村里人说:这闺女真如她的名一样,算是白养活了。
多年来,只有患自闭症的儿子陪着苦命的杨草生活,母子俩,儿子不说话,母亲没话说,少言寡语、足不出户。人们常看见七十多岁的杨草,顶着一头蓬松的白发和儿子一起坐在土窑前的石阶上,无神地望着远处的东山,回想着自己坎坷命苦的一生,思念着过往的、失踪的亲人。苦涩的眼泪使她患上了眼疾,一到阴天,周围的世界就更加地模糊一片,变的和她的生活一样混浊。是啊,人的痛苦一旦成为了一种习惯,任何发生的事情都将是理所应当的存在,这就是所谓的平凡人生。
这几年,国家搞精准扶贫,大力改善贫困户人居环境,村里为孤寡老人们盖了新房,杨草家是五保户,别人都搬家了,她却怎么也搬,她舍不下这两眼土窑。对她来说,这两眼破烂不堪的土窑洞,或许也和她一样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干部们不再勉强她搬家,为了照顾杨草的情感,村委集体商议给她的土窑报了危房改造项目,原先半崖上黑漆漆的两孔窑接上了砖砌的新窑口,窑壁也抹了白灰墙,下雨再不怕往里灌水了,驻村的帮扶队员们又筹资买了砖石,义务帮她铺了院子,垒了院墙,而最让她高兴的是下乡来的医疗队专家说,她儿子的病咱国家现在有了医治技术,还给免费手术。
去年清明节,一夜春雨后,早晨的太阳暖暖的照在了窗棂上,当村干部们提着米面油盐杨草的屋门时,人们发现,她已安静的躺在熟悉的土窑炕上,一睡不起了,杨草走完了自己苦难而平凡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