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晋勇
师恩难忘,馈赠给我真善美的人生经验;师情冗长,指引我前进的航程;师爱无疆,感动着我最柔软的心窗。
老师,多么亲切的呼唤,多么难舍的情怀。
一年一度的教师节,无数的祝福与感恩,是对教师薪火相传“师道”的肯定,是对师者甘做“人梯”和“铺路石”的褒奖。
常忆年少漫漫求学路,那一幕幕色彩斑斓的小学生活,那一件件纯真无瑕的童年趣事,那一位位内峻外和的启蒙老师,那一句句深情似海的谆谆教诲,那一段段终生难忘的师生情义。老师的人生,虽不像诗词歌赋中喻赞的“春蚕”和“蜡烛”那般悲歌壮烈,但他们绝非这平凡世界的平庸者。长夜孤灯,笔影匆匆,阅卷批文的辛勤劳作中,不失为师者孜孜不倦的严谨;一生清贫,韶华白头,柴米油盐的琐碎日子里,不忘教授学子飞天的宏梦;桃李芬芳,下自成蹊,喜不自胜的苍老容颜里,难掩奉献者矢志不渝的自豪。
尊师重教历来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为学莫重于尊师。”古时学生入私塾,须行拜师礼,待沐浴更衣,设案焚香后,师者端坐堂中正席,弟子九叩圣人尊位,行三叩大礼以敬先生。师以德化人,以身执教,务求学业精进,晨诵晚读,经年累月,修身养性,终成启蒙。父亲把教化子女的大任托付于老师,才有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可见师者地位之高,责任之重,实让人心生崇敬。
旧时的村小,干净整洁的校园,激荡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低矮昏暗的教室,萦绕着老师们的袅袅余音。这姹紫嫣红的园里,朵朵稚嫩的花儿,在园丁的辛勤浇灌下快乐成长;这朗朗书声的纯洁之所,是村人心中最有希望的神秘高地;这降落此间春风化雨的老师们,更是村民心中尊贵的圣者、毋庸置疑的文化人、孩子迈向人生巅峰的第一导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父母,往往把自己毕生未能实现的人生夙愿,寄托于他们的下一代,而把改变下一代命运的重任,拜托给他们所崇拜的师者,这也许就是教师这个职业之所以伟大的现实渊源吧。
在一次乡土摄影作品展上,我在一幅名为《山教》的作品前良久驻足。画面中,唯美的青山葱茏间,靠崖边迎风招展的国旗,映衬着几间校舍,在一块平滑的青石板旁,一位清瘦的老教师辅导着几名学生。我被这样的场景所感染,所温暖,儿时村小读书的思绪顿然复苏。
同样是简陋的一所村小,熟悉的三间石砌墙瓦房,五月间槐花开的繁盛,浓浓郁香覆满校园,蜂围蝶阵,童声喧闹。守望大山几十年的赵老师就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检查我们背诵宋代诗人曾几的诗《三衢道中》:“梅子黄时日日晴,小溪泛尽却山行。绿阴不减来时路,添得黄鹂四五声。”当孩子们出现停顿或错误时,他便用木棍在地上写字来提示,音容笑貌间没有一丝责备。无法释怀的清晰往事,今又浮现于眼前,而深爱过我们的赵老师,已离世多年。
在那教师资源匮乏的年代,农村小学的师资力量主要以民办教师为主。刚毕业的初高中生成了抢手的香饽饽,能有幸分配来一个师范生,绝对是凤毛麟角,天大的喜讯。在这样的教学背景下,在本村教书的民办老师,家里杂务一大堆,课余操心一下圈里的猪羊,锄上几锄坡梁上的谷苗是常有的事。就是公办的教师,也不会真正脱离农业生产,一来微薄的工资激发不出他们与土地彻底决裂的信心,二来扎根农村的生活现实,迫使这些吃了公家饭的人,不得不在周末或假日扛起锄头,奔向田间挥洒辛勤的汗水。
大部分村小采用的是复式班的教学模式。一间教室里共处着三十几个学生,吱吱嘎嘎的木板桌旁,兄弟姐妹参差不齐、济济一堂。一行或一列即为一个年级,若三年级听课,四年级便埋头写作业,一二年级就会去院里上自由体育课——玩,彼此互不干扰,学习境界之高,实在让人叹服。老师频频转换施教角色,一会儿教语文,一会儿教数学,一会儿美术、音乐......能文能武的他们,十八般兵器样样使的精通。这样的教学场,教者气定神闲,条理分明;学者热火朝天,手不释卷。常年独守三尺讲台,没有替补的老师,强忍着病痛的煎熬,一次又一次敲响了上课的铃声。年复一年,栉风沐雨砥砺行,春华秋实满庭芳。
我的村小,还好是个二人校(就是那种由两个教师来教学的学校)。原先只由一名本村老高小生来教,后来好不容易增补到一位刚毕业的师范生。记得新老师到校那天,老村长带着村民敲锣打鼓的去迎,并嘱咐大家,以后要轮着管老师饭。
穷人家也变着花样来改善生活,生怕慢待了老师。平日不舍得吃攒下换油盐的鸡蛋,慷慨的炒上满满一大盘,实在寻不到猪肉的人家,生蛋鸡也要狠心的杀上一只。炕上的漆布一上午擦了一遍又一遍,不让掉上一根头发丝,而来的新老师却不好意思上炕,拉扯了好一阵,才勉强坐在了炕沿边上。男人一改往日的脾性,不再大声喝斥子女,文明谦逊地陪着老师吃饭,女人也不再絮叨院里的鸡鸭,一个劲的往老师碗里夹肉菜,这时候,调皮的学生早端上饭碗跑到街畔上吃去了。老师的到来,让这个家庭的每一个人变得温文而雅,展现出一种不同往日的和谐家风。席间,农民父母与老师谈论最多的是孩子在校的学习与表现,这是与文化人的交流,话语中极少有他们所熟悉的庄稼与牲口这些字眼。
现在的农村小学,尽管都重建了崭新的校舍,但基本上已是人去室空。前年,村里发小们组织了一次聚会,人们谈起童趣犹新的小学生活,激情之余,寻访旧日校园。但见到荒草满院,空寂中只有蝉鸣鸟叫,贴近破碎的玻璃窗洞,一股股凄冷的潮霉味穿透鼻息,黑洞洞的教室里灰尘堆积,空空落落。目光之余,唯独黑板上依旧残留的几行模糊的粉笔字,勾引着童稚的思念之光。
随着社会的变迁和人口的迁徙,好多的农村如今已成了老人村、空壳村。孩子随务工的父母进了城,农村小学没有了可教的学生,成为了无生校,有的老师被束之高阁,有的老师被流转到了城里学校,有的老师则改行做了别的营生。寒暑易节,无人看管的村校,破败成村里一处普通的院落。农村孩子进城了,农村教师离村了,农村校园荒弃了,让我们生出了好些习惯性的失落,但就整体民族教育而言,这仅仅是教育基地在位置上发生了改变,而国民教育本质上的精髓依然没有荒弃,反而享受良好教育的孩子变得越来越多。千百年来,全民尊师重教的思维变得更加强烈,教育这棵长青树的生命力将变得更加旺盛,更加生机勃勃,枝繁叶茂。
在不断扩展的城市,一座又一座新建成学校的教室里,大部分的学生已不再记起自己老家的村名,俨然成为一代城市新人。这出生在城市的一代又一代人,已彻底脱离了乡土,消失了乡村观念。他们难以感知到父辈身上特有的那种乡土气息,更无法理解所谓的乡土思维。繁忙而热闹的城市生活,让人们开始慢慢遗忘了往日的农村生活,而那曾今炫目村小,也就这样悄无生息的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时代车轮滚滚向前,正碾压着黯晦消沉的乡村往事。悠悠岁月,浓浓乡愁,挥洒不去,我们唯愿教育的后继者们,能够继续秉承先辈的遗志,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以优良的师德师风,践行师者职业的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