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每周的某一天傍晚,我都要到许昌西湖公园西门口对面的原市建委大楼,现改成曹魏古城指挥部的大院里值班。而每次去那里值班,我都要提前半小时出发,为的是在上班前能在指挥部南邻不远处的一个巷子里溜达一圈。
我曾一度痴情的文学社团活动地点——原许昌市文化馆就座落在这个巷子里。
90年代初我刚退伍,还是个思想单纯,意气风发的青年,由于在工作安置时遇到了一些麻烦,心情甚是郁闷。我现在已记不得当时是谁领我参加了文化馆下属的文学社团。于是,定朝在一个旧瓦房里和诸多文朋诗友侃天说地,聆听文学前辈的创作经历,便成为那时我生活中的某种乐趣和寄托。
那是一段难忘的青春岁月,我有幸与社团成员相识并相知。他们大部分来自于社会底层,他们中有接父亲的班,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满身泥浆的建筑工人,有家在农村却想进城谋一生计、寻求温饱的打工者,还有的是虽有令人羡慕的工作,却因仕途不顺的机关青年,是文学的感召,把他们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他们从中原的四面八方匆匆赶来,谈文论诗,常见夜深人静,依然不肯分离,没有人担心自己的物质状况和未来的前途。那时候,他们没有被这座城市的市侩习气所感染,对于一群理想主义者来说,所有的物欲和所有道德上的堕落都是可耻的。
人世间莫过于文学让他们沉醉了。无论春夏秋冬,严寒酷暑,他们对文学的热爱从未停止过。在定时举办的社员作品研讨会上,他们讲授创作,激扬文字,其场面之庄重,气氛之活跃,并不逊色于官方研讨会。他们还办刊物,印刷社团报。在当时,他们没向政府和企业要一分赞助,全是社团成员自己凑钱资助,他们对文学的纯真和热情至今都令我感动。
需要提到的还有我们社团的顾问徐鸿喜老师,退役军人,铁道兵出身。他在市文化馆工作,发表了很多诗歌,他曾多次为文学社团无偿地提供服务,很受我们的尊重。他的周围总是聚集着许多文学爱好者,至今我还记得那些人的名字:王延华、孙迅雷、菅为民、崔真毅……
我常常回想起我们的那个时代,回想起我们这一群文学爱好者在一起度过的日子,由于岁月久远,我实在记不清他们创作的许多优秀诗文了。我只记得我们中有位一心想做诗人的青年,他叫崔真毅,禹州人,汽修厂工人,不爱修边幅,蓬乱的头发和他的诗词风格颇不相称。他家境贫寒,却写诗顽固,他发表了很多诗,并有幸加入"国际流放诗人基金会"。他不善交际,平时默默无闻,社团圈内虽无知名度,但我认为他是当时最刻苦的文学青年。他的诗风格迥异,朦胧凄美,他曾写了一首名叫《梦笛》的诗,强烈地表现了"他那倍受压抑、痛苦的心境"。
我真没想到他的这首伤感的诗后来竟被一家省级电台播发,并在一次文学征稿中还获了奖,我实在记不清他除此之外的其它诗作了。
我不会写诗,但我喜欢诗,我喜欢诗的意境和壮美,我更喜欢诗所表达的青春和梦想。
我认为一个民族的年轻一代要是没有青春和诗,那就是这个民族的悲哀和不幸。至少在我的潜意识里有这样的感觉:文学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阳光,而诗是太阳,失去了太阳的光芒,世界将会变得暗淡和寂寞。外国的伟大诗人普希金、拜伦、歌德、海涅、雪莱在我看来他们是最优秀的诗人,他们的诗和他们本人都是他们民族中最耀眼的光芒。
在我们中国也曾有过很多优秀的诗人。艾青、藏克家、郭沬若、郭小川……他们那些充满激情和悒郁的革命诗篇,影响和培育了一代青年,他们的诗气魄宏大,充满爱国主义思想,他们的作品心系祖国和人民,他们是真正的诗人。
到了八十年代,中国文坛一批年轻的诗人横空出世,自成一派。尽管他们的诗写的朦胧优美,尽管他们在国内拥有极高的名望和声誉,但终归没有改变诗人们和他们的诗在历史上昙花一现的结局。先是诗人顾城在国外自缢身亡,后是诗人海子卧轨自杀,曾一度在文坛引起轩然大波。前者的死传说是诗人在平凡无聊的生活中找不到自身的地位和诗的最佳归宿,后者的死因却简单的出奇,诗人虽才华横溢,却贫困落魄,最后用死亡来向现实社会抗议了。还有很多生活在这个物欲的社会里的年轻诗人,虽身处贫寒却拚命写诗,他们像出了水落在泥岸上的鱼一样拚命挣扎,试图以诗的形式使受伤的心灵得以拯救和解脱。
这是诗人的不幸,也是文学界的悲哀!
写到这里,倒想起我身边的文友,其经历和命运颇值得一提。
先一菅姓文友,自幼发奋读书,历经十年寒窗,终考得本市一所培养教师的大学,跳出了农门。此君憨厚老实,家里又无背景,在毕业分配时竞未能遂他的心愿——到学校做教员,却阴差阳错分到一家频临倒闭的市郊商店,没多久商店倒闭,此君无奈只有随其表哥进了建筑工地,后因其身单力薄,干不了重体力活,便在市郊一人烟稀少处摆一旧书摊,赚得小钱养家糊口。
另一崔姓文友,靠自学诗歌创作在当地小有名气,八十年代初在一家汽车修理厂工作。在单位里他虽有文才却屡不得志,后愤怒辞职,随其老家一装修队南下打工,赚得数万元后返乡,却稍不留神把钱存入本市一非法集资单位,后这家集资公司资金链断裂,老板携款外逃,所幸后来在政府的干预下,此君得到原款8%的补偿,辛辛苦苦赚的二万多元竟在一念之差下险些全部打水漂,此君好不懊悔。
值得欣慰的是,还有许多文学青年并没有轻易离开文艺阵地。他们一边打工赚钱,一边利用业余时间坚持创作,他们虽身处不同城市,不同工种和不同的生活处境,仍矢志不移坚持自己的理想和信仰。他们也许是愚钝的,因为文学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大财富,但他们又是聪慧的,在那个前途彷徨的年代,文学就是一盏灯,就是精神财富。它点燃了迷茫者的激情,寄托了文学青年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