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龟壶的故事

楔子

“陶龟神壶”是我对存放多年的一个陶龟壶起的别称。这个别称仅代表我的个人意愿。别称的来源，最早可追溯到一个叫“玉”的女人。

十多年前，我还在一家行业报纸做打工记者，靠广告提成维持生计，整天过着东奔西走，颠沛流离的生活。

当时做打工记者时，我的交际很广泛，交际范围也基本涵盖了社会各个层面。朋友曾劝我收缩自己的社交圈，说交朋友要有选择，不能太过盲目。朋友好意相劝，我却不以为然。

有一天，一个叫“玉”的女人把一个陶龟壶递到我手中，以无钱偿还为由去低她那几千元欠款时，我才想起朋友的话是对的，但为时已晚。

这个看似善良，没有心机的女人，与我仅数月交往，就用一个看似普通的陶龟壶，不但低了近万元欠款，还换取了我的理解和同情，最后金禅脱壳，去追求她的另一种幸福。

当我接住陶龟壶那一刻，我的心凉透了。我连正眼看都没看这个陶龟壶，就随手把它丢进了一个旧写字台的抽屉里。至于这个叫“玉”女人，我们从此各奔东西，再无任何纠葛。

然而就在四年前的某一天，当我在街上再次遇到这个叫“玉”的女人时，我惊呆了。那个曾经光鲜亮丽，心高气傲的女人，现在竟成了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流浪女。

不想去问为什么，也不想知道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什么。总之一句话：往事如烟随风散，物是人非事事休。

自从那天遇见这个女人，我才想起被我丢进写字台抽屉里那个被遗忘的陶龟壶。

“都过去六年了，不知那个陶龟壶还在不在？既使还在，陶龟壶能否保存完整还是一回事。”我心里有些担心。

因为在这期间，写字台经过多次搬迁。从老宅到出租屋，从出租屋到写字楼，从写字楼再到我现在的居所，这些都见证了一个灵活就业者，一个自由撰稿人的艰辛与无奈。

当我在屋内墙角处找到那个早已弃之不用的写字台，打开满是尘土的抽屉时，竟发现抽屉里空无一物。

“肯定是有人动过抽屉，要不抽屉里的退伍证和部队颁发的纪念章怎么也都不翼而飞？”我决心卸载这个抽屉探个究竟。

抽屉被卸载的一瞬间，我看见在抽屉最上方的角落里有个小纸盆，拂去盆子上的尘土打开后，发现正是那个陶龟壶。可能因为这个写字台经过多次移动，装陶龟壶的盒子就滑落到抽屉最顶端的角落里，从而不易被人发现。如果盒子没有滑落，很有可能连同我的退伍证和纪念勋章都会被丢失。

可能幂幂之中，这个陶龟壶注定与我有缘。在我的打工记者生涯中，此壶陪我东奔西跑，忙忙碌碌，在历经沧桑与磨难中不仅没有丢失，而且还保存的如此完整。

我把陶龟壶捧在手中，近距离仔细端详。这个曾被我冷落已久的陶龟壶，壶嘴为龙头，壶体为龟肚，壶盖驮物似龟似龙，壶足短粗隐于龟身之下。此壶陶泥制作，壶身阳刚雄浑，方中纳圆，形状既有龙又有龟，可谓玲珑精美，气度非凡。

其实我不是职业收藏家，我只是一个写作者。《陶龟壶的故事》所表达的也并非是舍与得，悲与喜的故事，它反映了人在不同状态下不同的情绪反差和不同的价值取向。

每个作品都有自己的故事。就像这个陶龟壶的制作者一样，《陶龟壶的故事》创作并不顺畅，刚开始动笔就遇到了母亲身体的突然失能，心情甚是疲惫和零乱。好在一位做房产中介朋友的及时开导，并经数次修改和简化故事中的人物设定，才使文章得以完成。至于创作感受，也只有经历了才有所收获。

一

去年的腊月二十九中午，在忙完侄女婚礼的当天，我不顾家人以前的告诫，领朋友小伟到家中做客。妻子见我领小伟来家甚是惊悚，寒暄几句便说要准备午饭，就去厨房张罗了。

朋友小伟小我几岁，他是我在附近的一家肯德基店里认识的。他说他原本在云南当兵，退役后分配在南方一家造船厂工作。后来他又离开船厂回老家河南经商，再后来因经商失利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帐，离婚一个人生活。

为了讨生活，这些年他只身一人到全国各地打工，主要从事汽车修理和电焊方面的工作。前年夏天我刚认识他那会儿他很落魄，也没有个正式工作，整日在社会上游荡。听他说是退役军人，我才与他多了些交往，最后竟也成了朋友。

从表面上看，小伟人高马大，说话大大例例，为人豪爽仗义，虽自身经济拮据，还时常帮助别人，故给我留下了好的印象。

妻子只前见过小伟，却对他印象一般。她常说小伟不正干，说话沒有边际，还爱喷爱自夸，有些言过其实。由于对他的底细和背景不了解，妻子劝我与他少些来往。

而我却对妻子的忠告不以为然，说她凡事太过于较真和小心，甚至还取笑她头发长见识短。

二

那天中午，妻子在厨房忙着做饭时，我和小伟在客厅边吃水果边聊天。大约10分钟后，小伟指着写字台上那个精美的陶龟壶说：“你怎么还有这个宝贝，从哪儿陶来的？”说活间就拿到手里欣赏起来。

“这个不知道值多少钱，是我的一个朋友十年前借了我几千块钱，最后没钱还我，就把这个陶龟壶低给了我。”

“你肯定上当了，这个陶龟壶根本不值那么多钱，虽说不是仿制的，但这是民国的物件，民国的物件不值钱，我看现在最多值几百块钱。”

“不会吧，民国的东西咋就不值钱了？”

“民国属于近代，近代的肯定不值钱，不信你把刻在龟壶底端的文字在网上搜索下就知道了。”

“不用搜了，管它值不值钱，摆在桌上挺好看的，权当收藏着玩。”

“近代的东西根本没有收臧价值，要是明朝和清朝的文物还值点钱。这样吧，一会我走的时候给你拿到古玩市场搭搭价，看看值几个钱？”小伟说完便顺手把桌子上的陶龟壶装进了兜里，

没想到小伟讲起古玩来头头是道，听的我将信将疑，也说得我对这个陶制龟壶的收臧渐渐失去了信心。

“你们两个人在议论啥事，这么热闹”？就在这时，妻子端着两碗手擀面，从厨房走了出来。

“没事，我们随便聊聊古玩市场的事。”

“聊的什么古玩，说来让我也听听。”

“不聊了，该吃饭了，尝尝你嫂子做的手擀面”？见妻子过来，我故意岔开了话题。

“嫂子做的手擀面肯定好吃，今天登门就是为了吃嫂子做的手擀面”，小伟见我转移了话题，也就不再提陶龟壶的事儿。

三

吃完午饭后，我送小伟来到小区的地下车库。奇怪的是当我去找电动车时，大脑一片空白，竟然鬼使神差弯腰走向小区的热力管道下，正纳闷间猛一起身，只听“呯”的一声，头已撞向上面的热力管道。

“什么声音”？小伟见我撞到了头，慌忙问我碍事不碍事。

“没事，只是蹭破了点皮，休息两天就好了”，我强忍着头皮剧烈的疼痛对小伟说。

送走小伟后，在妻子追问下我说出了小伟拿走陶龟壶的事，没想到妻子听后反应非常强烈。

“你怎么这么当家，把家里唯一的宝贝送给了别人！”

“这个陶龟壶是民国的，近代的文物不值钱，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会儿你说不值钱了，以前你收臧的时候把这个文物说的给传家宝似的，还说龟是灵性动物，收臧有很多好处，这会儿怎么都忘了！”

“哎，别说了，不就是个小文物吗，回头我去古玩市场再收个。”

“你再也收不到这么精巧的物件了，你真是越活越傻！”

“别嘟噜了，这个物件朋友已经拿走了，你说现在咋办，总不能再去要回来吧。”

“咋不能要回来，你又没承诺送给他，临走时他不是说拿着玩两天，再去古玩市场替你搭价吗？”

“他是说替我去古玩市场搭搭价，但我咋好意思去找他要回来，好歹大家还是朋友。”

“啥狗屁朋友，好朋友就不能夺人所爱！你看人家王团长，还有你那个朋友小建，对了还有我外甥红军，他们都给我说想要这个陶龟壶，但我都给拒绝了。”

“还有这回事，你咋不早说，你要早点告诉我，说啥我也不会让小伟把陶龟壶拿走。”

四

妻子是从农村出来的，平时家里每花一分钱她都是精打细算。四年前，当她看到我从老宅中拿出那个陶龟壶时，顿时喜欢的不得了，当天就去商场买了一条金黄色缎子方巾，小心地把陶龟壶包起来放进写字台的抽屉里。在她心里，她已经把这个陶龟壶当成家里最值钱、也最珍贵的物件了。

有些事总爱在深夜浮现。晚上躺在床上我碾转反侧，难以入眠。记得十年前，当我意外得到这个陶龟壶时，也是非常喜爱的，曾一度发誓要守护好这个陶龟壶。而现在，这个心爱之物将要离我而去 ，可能从明天开始我们再也无缘相见了。

“你可能再也收不到这么精巧的物件了”。妻子的这句话像一根针直接戳着我最敏感的神经。而被小区地下车库里热力管道碰伤的头皮还在隐隐作痛。

“你怎么还不睡觉，都后半夜了”。“嗯，马上就睡！”看着熟睡的妻子，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晚上就是觉得哪儿不对劲，心情特别烦燥不安，浑身也不自在，有种心被偷走的感觉。

不行，还是明天赶早儿就去把陶龟壶要回来，要不整天被妻子数落不说，自己还整天为这事影响心情。至于朋友小伟咋想，今后如何相处，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2024年2月9日（癸卯兔年除夕）早上，我和妻子一起来到小伟的出租屋，将那个陶龟壶顺利地要了回来。

五

初二上午我在单位值班时，见到报业小区的刘大娘，我就给她讲了陶龟壶失而复得的故事，刘大娘说腊月往外送东西不吉利，应该要回来。最后我说朋友小伟想让我们年后去当地古玩市场搭价后，只要价格合适，就把这个陶龟壶卖给他。刘大娘听后，说这个陶龟壶距今快百年了，应该有灵性了，有灵性的物件是天赐的福分，给多少钱也不卖。临别时，刘大娘叮嘱我收藏好这个物件，说放着这个物件对我有好处，她还说人上了岁数后要给自己留个念想，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动这个物件。

晚上下班回到家，我问妻子那个陶龟壶放哪了，妻子说要回来的当天就锁起来了。我说想看下陶龟壶底部的那个印章，沒想到妻子一听就火了。

“这个陶龟壶好不容易才要了回来，放在家里还没捂热，你就又想打它的主意了！”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看下这个龟壶的制作年份，对写稿有用。”

“写啥稿？你都写了半辈子稿了，不还是老样子！”

“那算了，不看了，我凭记忆照样把稿子写出来。”

我一万个沒想到，经历了陶龟壶的失而复得，现在妻子对它看的更紧了，可以说是神一样的守护，就连我也无法接近了。

六

二月初二这天，一位画家朋友突然给我发微信，说他已经弄清了我那个陶龟壶的秘密：其一是壶身顶端的壶盖为圆形，而壶身却是正方形，故名称为“天圆地方”；其二是壶嘴设在壶身楞角的寓意，因水从“楞”中流出，故寓意为左右逢源。其三是壶盖上小龟的寓意。因富贵的同音字为“负龟”（龟驮龟），故寓意为“贵上加贵”或“富贵有加”。

我的这位画家朋友是一位居士，早些年在当地一家企业做首席策划，不知什么原因后来他皈依佛门，成为了少林俗家弟子。这些年他热衷于研究佛教和传统文化，无论是做学问还是人情世故，他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龙年尘事多，俗世多纷扰。沒想到我家那个沉寂了十年之久的陶龟壶，在癸卯兔年与甲辰龙年之间，却因一桩婚事，一次失而复得的经历，最后竟与龙扯上了关系。

千般滋味，皆是生活。在求神祈福的同时，还是要做自己的主人，哪怕自己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