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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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想起你，总想流泪
记忆撕心碎
更多已模糊，渐淡，忘记
清楚记得离开你的那年，我七岁
几个月大的我嗷嗷待哺
忙于工作的父母
无奈把我交给故乡的爷奶养育
我的爷爷
会拽着男孩子的两只耳朵，整个拎起
他们痛得张大嘴巴，面目狰狞
却不敢喊痛
他们惧怕爷爷更加暴躁如雷
（二）
用做编筐子篮子的荆条
上面爬满了毛毛虫
一向怯弱的我
最害怕它们
爷爷硬是吆喝着
逼迫我掰荆条
吓得我惊魂失魄
大哭的我惹得爷爷大发脾气
奶奶实在无力庇护
拉着我和我一起跳河
乡邻拽住了我的手
又赶紧把奶奶从河中救起
（三）
那三间土坯茅草房
茅草房附近的小沟渠
夏日吟唱着欢歌
是我梦中的最美
一碗碗的面疙瘩
给了我温饱 把我养大
最暖的是奶奶的怀抱和微驼的背
依稀嗅到她的气息
把我搂坐在怀
我双手紧紧勾住她的脖子
听她讲很多稀奇古怪
听不懂、记不住的故事
常忆起 她头微侧 手轻拍
我被宠溺在她的臂弯里
（四）
想念奶奶
想她那有些油腻有些发黑
边上细密的针脚
缝了一圈儿布的蒲扇
那是我夏天的驱蚊神器
昏黄的油灯
摇晃着蝉鸣隐遁的夜
睡梦中最多的一幕
是奶奶一手托腮
一手摇扇
浅笑着哼唱摇篮曲
那蒲扇啊 从不曾停过
想问奶奶一个迟到的问题
您的胳膊疼不疼
手累不累
您的心上是否
流淌着你全部的爱和疼惜
（五）
善良可亲的奶奶
我日思夜想的奶奶
几十年来我只能
梦中遇见您
奶奶，您会
把锅里留给自己吃的最后一碗饭
连同手里端着正吃的那碗
一起倒进讨饭人的饭盆里
会坐个小凳
看着他们吃个高兴
会忘了
已经两顿没吃饭的自己
（六）
奶奶的脸上总是挂着笑意
她慈爱的眼神
能把全村的孩子
装进母性的温柔
小伙伴们时常
成片成片围在奶奶周围
和我一起听奶奶讲故事
讲故事的奶奶笑得最美
笑颜驱散了孩子们心中的饥饿
一张张幼稚的脸庞
写满遐想和甜蜜
饥饿的年代
我们的心中多了一份最美的回忆
（七）
小沟里触手可及的灰色小虾
和很会游泳的小鱼
是难忘的美食
也是儿时最好的伙伴和玩具
村子里的小伙伴一起玩耍
一不小心把我推进沟里
孩子天生会自救吧，或许
不会游泳的我一步一步游回岸边
抓紧岸边的大树根 救回自己一条命
应该算是奇迹
奶奶像丢了魂儿 眼里噙着泪
却安慰着那个闯祸的孩子:没事，别怕啊
咱又不是故意的……
（八）
夏夜
小伙伴一起捉住很多
未蜕壳的知了
放上油盐在锅里翻炒
那个油亮 那个色儿的黄
是那个年代独特的美味
大人们可不舍得孩子这样祸祸
这个任务毫无疑问也是奶奶的
我们快意着
油炒的知了的香
奶奶，您就在旁边一个个地摸着我们的头
眼里写着柔情蜜意
（九）
不知不觉 到了上学的年纪
父母接我到县城
想着马上要进城 我欢天喜地
蹦着跳着，疯着笑着
美滋滋地挥手道别离
看不见 奶奶眼里的晶莹一滴滴
走了 别了 思念了
不到十天我哭着闹着要回家
爸爸妈妈问我:这就是家，你要到哪儿
我嚎啕大哭着要找奶奶
那些日子
心里掐着指头痴痴期盼寒暑假
想着和奶奶的团聚
（十）
每次见到奶奶
我总会
高兴得又蹦又跳
仿佛见到这个世界上我最大的依靠
她似乎也从来没有这样的快活
像是捡回这个世界上曾经丢失的
最珍贵的宝贝
交通不便 我回去的次数其实很少
很久很久以后 听乡邻们说
那时的每个周末
奶奶就踮起她那裹着的小脚
步行四里到集上 默默地等我
想不出 日落黄昏
等不到我的她 该是怎样的伤心失落
（十一）
三年后的某一天
爸妈忽然急匆匆地带着我们赶回故乡
他们表情凝重 慌乱了言语
奶奶，再次看见的
是静静躺在地上
不能再让任何人接近、冰冷的你……
整个葬礼
十里八乡的老少男女
都纷纷赶来
他们的恸哭惊动了天地
我只开心和别人摔着泥巴
比拼着谁摔得最响 谁摔出来的泡泡最大
十岁了 十岁了
我居然不懂 这一别
就是永远不见 相隔天地
玩心有多重 傻出啥境界
憎恨，那时的自己
（十二）
以后的日子 想起故乡
只剩
黑青麦田里那一座坟
那里埋葬着奶奶您
和我对故乡的记忆
从此
故乡沉默
遥望着沉默的孙女
沉默的孙女
再也不知
归途为何
故乡在哪里……
2019年8月19日晨初稿
8月23日定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