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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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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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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人赵忠

一、同事

他这个人吧?嗯,还不错。我们俩在一起待了四五年。那时他是行政科科长,我是商场经理。这人认死理,骨子里很傲,书生气浓些,还有点匪气。

有一次周末,我下班后像往常一样去找他。实际上,我俩每个周末都会小聚一下,喝喝酒,聊聊天,骂骂娘。谁结帐?一递一次呗。

到了他所在的商场门口,员工都早已下班了,两个保安在说笑。看到我来,两人急忙打招呼。

我冲着他们点点头。

“老赵在不在?”

“在。正干活呢。”两人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

“弄啥哩,看你俩那熊样。”我居高临下训斥他们。

一进商场,便听到一阵刺耳的噪音。随着声音走过去。灰天灰地,中间有俩人光着膀子在忙活。看背影就知道是他和老刘。

我不禁笑起来,大声喊到:“堂堂一个行政科科长,还干这活儿?表现什么呀?”

他扭过脸,带着个大口罩,口罩上、头发上都是灰,胸脯上、手臂上灰尘和着汗水深一道浅一道的。

“放屁。你来表现个样看看?”

你笑什么?这小子和我说话就这样。为什么我说他有些匪气,根本不像个科班出身的。

“郭总,等一会,马上结束了。”老刘憨憨地对我说。

我就只好站在不远的地方等着。

去帮他们?你不知道,他根本不会让我上手。

一直到八点多,他们才干结束。

等灰尘慢慢落下,清理完。看着平整的地面,他笑着说,“可以了,走,老刘,一起喝两杯。”

酒桌上我才知道,原来他本来是想叫外边的人来干,但一谈嫌工价太贵,就决定自己动手干。

“把我们当信球了。”

说着,他端起酒杯和我、老刘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省不了几个钱。你什么都自己动手干,人家其他人该怎么弄呀。”

“随便。我只能够干好自己,别人怎样样我可管不着。是不是哦刘师傅?”

老刘微微一笑:“说的是。”

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兵。

谈话中,我听他交代老刘明天去买角磨机,再买些地板胶和地板砖一类的。

“以后,这活儿我们自己干。”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随机,我信了,这货真能那么干。

之后,类似的一些做法使他背地里挨了同僚不少骂。当我把这些告诉他,劝他收敛一些。他不屑地哼了一声“管他娘哩,随便!”

说起来,我还是这小子的师父。那时我已是商场经理了。一天,领导把我叫到办公室指着当时又黑又瘦又小的他对我说。

“这是刚分到我们这里的小赵,好好带。这可是我们的重点培养对象。”每一次领导把新人交给我都这样说。

他脸上堆着谦卑的笑,向我微微弯了弯腰,并没说话。那时,他可不是现在这个样,看起来温文尔雅,有一股书生气,给我留下的印象还不错。后边的一件事情也印证了我对他的看法。

你知道,商场里处理顾客售后投诉是最麻烦的事,一般只有那些圆滑泼辣的老员工才敢接茬,但这小子就不一样。

那天,一个顾客坐在售后办公室不走,说什么刚买的衣服一上身试就劈丝了,质量肯定有问题,商场必须退款。受理投诉的李师傅好说歹说都不成,顾客也不吵也不闹,就是不走。顾客随身带的小孩子在屋子里跳来跳去。

这时,他恰好来领标签。他静静站了会儿,便一边仔细听顾客絮叨,一边逗着小孩。不一会儿,小家伙就和他粘起来。

“大姐,这是你家的孩子吧?挺逗人的。”他对顾客说。

“是是是,就是太烦人。”顾客回道。

“说明小家伙聪明、健康。”他接着和顾客套近乎。

慢慢地顾客的口气和缓了许多,态度也渐渐好起来。就这样一说两说,顾客跟着他走了。

过了一会,他又回来,说衣服是顾客不小心挂的,已经找人把衣服织补好了,又退了一些钱,还给小孩买了瓶饮料。他问,买饮料的钱怎么报销?

当李师傅问他是怎么做到的。他狡黠地笑道:“触类旁通”。不明白什么意思吧?你看看,他就是这样的人。

二、下属

赵经理?很招人喜欢。

他人长得不能说帅,但气质很好,待人谦和,特别是对我们员工很少阴沉着脸,他话不太多,说起来声音不高,但很温暖。

他每天都是在商场不断地转来转去,问问这个今天开张没有,问问那个厂家的货备得齐不齐,还会时不时提醒身边的顾客带好自己的孩子。

习惯了,一天不见他,我们就会相互嬉笑打趣:“赵经理怎么没见?”、“怎么他还不来?”、“你想他了?”。

那一次,赵经理和我们一起去批发市场进货。凌晨三点多,他和我们一起在车厢里打通铺,车子吱吱呀呀颠簸了三个多小时才到。

“到了到了,下车了。”司机小许拍着车厢叫我们。

一下车,赵经理的头发成了飞机头,乱蓬蓬的。大家不由地大笑起来。他也赶忙对着倒车镜整理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都笑什么,干活了。”

我们约定了碰头时间,便开始分开到不同的摊位去。赵经理自己也汇入人群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我的货先配完,又走了几个类似的摊位,便回到约定的地点,一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我把货包放在地上,坐上去。太乏了,一坐下就想打盹儿。

忽然,眼前伸过来一个袋子,里边装着一杯豆浆和几个包子。是赵经理,另一只手里还掂了一大兜。

“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我赶忙接过来,感激地点点头。

同事们陆陆续续赶回来,他一边忙不迭把准备好的早餐递给大家一边说:“辛苦了。”

为了赶早把货品上柜,不到十点,我们就又急忙往回赶。回去的路上,在说笑声中赵经理说中午请大家吃县城西关的羊大件。

去没去?肯定去了,还是赵经理自掏腰包。他可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你说什么?赵经理和谁好?胡说八道,根本没有的事儿。

你说的那个她叫小宁,和我一个组,而且还是一个班儿的。细高挑,皮肤很白,大眼睛,说话细声细语的有些嗲?对,就是她。

小宁是家里的独苗,很娇气,家务活儿从来不沾手,但在工作上,她还是很积极的,和大家的关系也相处的不错。就是老公不争气,整天喝酒打牌,游手好闲没正形。终于那一年喝走了,是的,喝死了。从住进医院到咽气,一年多,可把小宁害惨了,听说光住院就把家里掏的一干二净。

赵经理知道这个事后,就带着几个人到医院里探望,还带头给她捐了一些钱。这可都是自愿的,没有人强迫。还想办法给小宁调整班次,让她能腾出空照顾老公。就这些。不过以前有类似的情况,赵经理也都是这样做的,哪有传的那样邪乎,真是乱嚼舌头!

听别人说,赵经理也没把这些闲话当成事儿,也不做任何辩解,只是不屑地笑笑:“管他哩,干好自己的事。”

不过我看小丽倒是动了一点想法。有一天,她告诉我,她很感激赵经理,也打心里喜欢这个男人。要是有个这样的男人做依靠多好。她流着泪感叹。

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呀,我也喜欢赵经理,还有很多同事都喜欢他,不自觉地想靠近他。反过来,如果一个领导让大家都讨厌,都从心里感到烦。你说,这是个好领导吗?

赵经理在我们这里干了将近三年,那天听说他要高升到公司总部,大家都为他高兴,但也都有些舍不得。在他离开的前一天,他又到商场里转,我能看出来他也有些不舍。当看到他时,我没像往常一样上前和他打招呼,赶忙一个人躲到试衣间里,心里有种说不出来滋味。后来想想自己那样也挺可笑的。

三、同学

你也认识赵忠?我们是同学。哦,你们一个单位的。什么?他现在是公司副总?两年了?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这人,怎么还是那样?

我给你说,这人不好张扬,无论干什么事也不计较别人的看法。对,话很少。不过在我们同学中还是有一些威望。

他起步很早,上班不到一年就成了单位的中层。对了,当时他还不在你们单位。那时我们都是刚上班,聚的也比较频繁。当时他那个单位卖的东西也比较全,吃穿用都有,他又在那里,所以大家没少找他帮忙,他也没少往里搭钱。为什么?死要面子呗。一次,李明,哦,也是我同学,现在XX局的副局长,去找他买了件鹿皮绒的夹克。是的,当时确实便宜了不少。可李明穿了不到一礼拜,那绒绒都快掉秃了,但李明也不好意思去找他。后来,赵忠从另一个同学那儿听说了,就找到李明说保证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没过几天,赵忠就把钱如数退给了李明。可我们开始都不知道那钱是赵忠自己掏的腰包,还都冲赵忠竖大拇指。我咋知道的?那个卖衣服的家伙是我邻居。一次闲聊他无意中说起的,还骂赵忠是个傻蛋。你可别给赵忠说我知道这事,要不他会觉得挺没面子的。

我们有个同学叫刘文广,现在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说起来要没有赵忠的帮忙,他现在是什么样难说。文广大学毕业那年,为了能分到这家公司提早就着手做工作,但因没定下来所以和学校也没提前说。后边可麻烦了,这边谈好去学校办离校手续,档案却已经被另一家企业提走了。这可把文广急坏了,求爷爷告奶奶,忙乎近两个月就是办不成。眼看报到的最后期限到了,文广急得差点跳楼。那时还亏了赵忠,带着文广找到一个当领导的亲戚,在亲戚的帮助下,最后才把文广的档案又退回到学校。你听我说起来简单,但实际办这事儿的时候可费老鼻子劲儿了。现在每次我们聚会,文广都会对赵忠说许多感激的话,而赵忠却总是一笑,截住文广不让他再说。

四、妻子

他这人死心眼,不管干什么都自己舍身上。那一年,咱们这儿发大水,他们的一个仓库被淹了。他根本不顾腰疼的老毛病带头在水里一干就是四五天。咳,奇了,那时也没见他吆喝腰疼。可当把货物清理完,一回家,他就死了一样,在床上哼哼唧唧了半个多月,针灸、拔罐、理疗、敷膏药全套都用上了。我还不敢说,一说他就给我急。这可好,从那时起,他常年都带着护腰,再也解不下来了。

有时候我会劝他:“你以为自己还年轻,马上五十的人了,干啥不会都悠着点儿。”他也只是点点头,但该怎么干还怎么干,你说气人不?

我俩是94年结的婚,一晃二十多年了。谈对象那会儿我还在山里的一所小学工作,离市里有20多里的山路。那时的他可大精神哩,每隔几天就骑自行车来学校一趟,给我捎各种各样的好东西,等我放学,赶黑把我送回家后他自己再走。没多久他就和我同事都混熟了,他们都说他人不错、实诚,所以尽管后来我妈不太同意,我们还是走到了一起。是的,那是他家的情况很一般,弟兄四个挤在一个小院里,没钱也没房。为啥和他结婚?不是给你说了,人实诚呀。

夫妻哪有不拌嘴生气的。早些时是他让我,现在是我让他。不让行吗?年龄慢慢大了,工作压力不小,他也不容易,血糖最近也高起来了。这还不是因为他轴,干啥非按自己的想法弄,还非要干出个名堂,他说只有这样才对得起自己的工资。

有一段时间,他每天到半夜了还不睡,写写画画、敲敲电脑,也不知道忙些啥。好不容易睡了,夜里三四点又醒了,一直鼓捣到五六点钟才又又睡。真是烦死了,弄得我也差点神经衰弱。就这样过了好长时间,他有一次吃饭真憋不住了才告诉我,他在的那个商场马上要调整,但他的调整方案领导不同意,领导的方案他又觉得不落地,把他纠结的什么似的。终于有一天,他给领导说他可以按照领导的想法来干,但必须对一些具体的方案进行调整,否则他就辞职。你看他,轴不轴?我数落他:“你就是个打工的那么犟干什么?领导让怎么干就怎么干呗。”可他一摇头:“不行。”你看,他就这么个人。不过还好,那事儿过去后,领导也没怎么他,领导也需要实实在在干事儿的人。

说实在的,我怎么会不心疼他?但是没办法。

这不前几天,他又给自己找事儿,说是已经申请下一线去了,只有这样才能不脱离实际。我劝他,你也好赖算是个公司级领导了,就不能消停点好好养养身体?但他就是不听劝。这不,上周六在商场站了一天回来,腿疼、腰疼。咳,也不知道自己整天图啥。

好了,不说了,儿子马上回来了。

五、儿子

我爸?有什么好说的?就是那样一个人。

我印象中他好像从来没休息过,一直在忙,从我记事起每年的大年三十都是我和我妈在家一起过。小升初、中考、高考,他从来没有陪过我,还说是我自理能力强,不需要大人陪。

家长会好像他从来没有参加过,都是我妈我奶去。

我也挨过打,虽然回数不多,但他下手狠,打一次疼好几天。最后一次挨打好像是五年级临近期末考试,因为在家长会上老师说我上课不注意听讲,下课结伙儿打群架。我爸听说后狠狠揍了我一顿,还说打我不是因为成绩问题,是因为学坏了,要养成流氓习气了。那应该是最后一次打我了吧。

恨不恨?当时咋会不恨?疼。就因为这个好长时间我没搭理他。

明年我就要大学毕业了。现在每回回家,他都会和我套近乎,问问这,问问那,还告诉我无论将来干什么都要老老实实做人,脚踏实地干事,还想让我去他们单位应聘。切,我才不去哪,我才不想像他那样哪。

不过有时看着老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挺可怜的。我听我妈说,现在每天他一回来就躺在沙发上,话也越来越少,而且还三更半夜不睡。他是不是抑郁了?

六、赵忠

赵忠呆呆地坐在飘窗上,定定地看着下边院子里几个孩子来回奔跑打闹,慢慢闭上眼,昏昏沉沉好像睡着了。

半山听雨的古琴声幽深而空灵......

忽然,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他一激灵,赶忙接听。

“赵总,刚通知明天早上9点在会议室开会。”

“开什么会?”

“不知道。”

等对方挂断后,赵忠怔怔地盯着窗外天空中的一抹淡绿,又怎么了?他想起下午和领导在办公室的一番对话。

真的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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