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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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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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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春

在不知不觉中,随着噼噼啪啪的细小的破绽声,柳树枯黄的枝条上突然就钻出无数个星星点点的嫩绿。几支麻雀站在不太繁密的杨树枝上盯着那些嫩绿唧唧喳喳欢闹个不停。远处不知哪里的杜鹃交替拖着长音“咕咕咕咕一一咕咕咕咕一一”。紧挨着窗边,一树的白玉兰花疯似地摇唱着,恣意地笑得前仰后合。几簇青竹油油地征征地着着那棵玉兰树,木木地坚持着空灵和静默。有只老猫趴在池子边的石头上,伸了伸四肢,展展腰,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又趴下去,闭上眼睛。

“咳一一终于破春了。"

有山半躺在池子边的秋千上,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惬意。

旁边的凳子上,四个老太太在唠着闲话。能够看得出,虽然戴着口罩,但那种兴奋,那种放松,或者说那种压抑了很久终于得到释放的欣喜从跳跃的眉毛和话语中流露出来。

整整四十天了。沉闷、压抑、紧张、慌乱,绝望和希望、悲伤和欢乐……有山心里默默地念着。

“破春了!"他不由自主翻身坐起,大声喊了出来。

旁边的老太太们吓了一跳,随机也都笑起来。“是呀,破春了!"

明天就是年三十了。

从腊月二十三开始,有山早早就开始盘算要带着老婆孩子一块儿到重庆玩几天。他把来去的行程、要逛的景点、住的酒店甚至是要吃什么样的特色小吃都计划好了。每想到一家三口又可以过个快快乐乐的春节,他就恨不得即刻飞出去。

晚上11点,有山合上手中的书正准备休息,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谁这么晚打电话?他不情愿地接通电话。

“领导,刚我往你微信里发了个文件,是区里转发来的,你快看一下。”一个声音急急地说。

又怎么了。他扫了一眼。坏了,要出大事!这是省里下发的一个关于流行病毒防控工作的紧急通知。联想到这几天电视、网络上有关这方面的报道和铺天盖地的信息,他马上意识到一件大事要发生了。

有山是河阳市一家商业公司的行政科长。年过五十的他凭着自己的勤奋、吃苦和小心翼翼从一个微不足道的草根员工干起,经过二十来年的打拼,随着血压和血糖的不断升高,终于算是名义上进了企业的管理层,同时也把自己培养成了一个标准的“三高”精英了。这几年随着阅历的不断积累,时不时升起的莫名的无奈和苦闷压抑着他,使他郁郁寡欢。妻子看着他每天的早出晚归无休止的忙碌和时不时的叹息,生怕他熬出病来,多次劝他,这样没明没夜的煎熬,还不如不干了把身体养好哩。在妻子的反复劝说下,有山刚刚坚定了辞职的念头,却偏偏这节骨眼出事了。

咳,倒霉!他悻悻地嘟囔。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多年养成的职业习惯驱使他的思维不由自主快速转动起来。

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对着外边黑乎乎的夜空陷入深深的思考。

当把需要明天向领导汇报的事项和接下来的应对办法理清之后,他才又上了床,躺下来。

窗户外边隐隐地传来那只流浪猫的叫声。

这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了。

新春欢快的乐声刚响起又戛然而止,代之以空气中弥漫的不知所措的吵吵闹闹的慌乱。小道消息也象那只流浪猫在夜深人静时发出的嘶哑的叫声,触及人心低的恐惧,把人们从美梦中惊醒了。

整个城市都紧张起来了。

连续几天,各种各样的事情快把有山弄疯了。他心里很烦,但又不得不强撑着拖着瘦削的双腿跑来跑去。

有山所在企业有八个分店,其中六个是超市。

平日里,他隔段时间都会到每个分店去看看,和那里的营业员、店长聊这聊那,所以,分店的主要管理人员和一些老员工都认识他。也因为他是从分店一线干起的,了解一线的难处,又没什么架子,所以大家也还愿意和他搭话。

在一号店,有山看到成群结队的顾客慌慌张张地冲进店里,又手提肩扛着大包小包慌慌张张跑出来。有的抱着几箱方便面,有的扛着几袋面粉,一个老太太吃力地拖着一袋大米。

看来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坏了。

店里到处挤得都是人。原来货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的方便面,空了,货架上堆放的面粉也空了。

有山在人堆里一边费力地挤过去,一边快速查看货架上的商品。

“领导,您来了"个子低低的店长迎面挤过来,殷亲地问他。

“你看,货架上都空了。现在能不能补来货?"

“现在都放假,去哪儿补货呀。前两天人还没这么多,本以为没什么事,没想到今天人忽然增了这么多。真愁人。”她拧着两道细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微信上疯传的那个视消息是真的?没想到发展的这么快,都到我们身边了”。 店长凑到他跟前。

从话语里有山听出了她的紧张。

昨天晚上开始,微信里有一个视频传开了,说是某某乡某某村因为发现流行病毒都已经封村了,公安都开始介入了。

“那都是网上瞎传。不是官方发布的东西,不可信。我这儿一有消息会马上通知大家的"。

他的话让小店长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些。

从一号店出来,有山又到其他几个店转了一圈。同样的抢购情景使他不由紧张起来。

他把车停到路边,和没见到面的几个店长通了电话,询问他们诸如米面油的库存和货源情况。

看来都是一样的,这怎么行?

他赶紧将了解到的情况向领导做了汇报。

这次疫情可能是我们国家近年来面对的又一次大的挑战。从中央到地方都已行动起来,号召要打一场疫情防控的人民战争。

这场战役最终一定会胜利的。在这一点上,有山充满信心。但是这场疫情影响有多大能持续多长时间? 他不由得有些忧心忡忡。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有山早已把辞职的念头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正月初四,早上7点,天阴沉沉的。纷纷扬扬的雪花在空中肆无忌惮地飘散。

有山在四号店门口停下车。他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真舒服。

连续几日的忙乱已经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了。除了每天要在各个分店间穿行,还要应付市里、区里各种各样的文件、通知,回复各式各样问题,填制一个又一个表格,上报一遍又一遍的材料,参加一个个的踫头会、汇报会、通风会、专题会。听着千篇一律的从口罩下发出的指示、精神、希望、要求,他感觉到自己脑袋都快炸了,意识也时不时的变得很模糊。

“就不能合并成一个会,给我们省点儿时间省点儿精力。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时间开会?为什么自己不去调查下?刷存在感吗?”他经常会忿忿地想

这时,一辆送货车驶进卸货区。

“卸菜了,卸菜了"年轻司机大声招呼到。

一群穿着一次性雨衣,戴着口罩和手套的营业员推着手推车摇摇晃晃跑出来。

雪还在下着。有山也加入到搬运工的行列中。

为了提前将货物摆放到位,这里的上班时间已经从8点半提前到7点了。许多家住农村的营业员因为路远或者是封村堵路出不来,再加上持续不断的“哄抢”,这些坚持在岗位上的工友们的工作量不知增加了多少倍。

“逆行者”,已经成为这个特殊时期那些和疫情短兵相接的各行各业奋斗者的代名词。里边包含了人们无尽的赞美、希冀和爱怜。有山和他的工友们又何尝不是“逆行者”呀。

一开门,顾客峰拥而入,很快,蔬菜架、肉蛋禽专区都快给挤爆了,到处是挤成一堆儿的五颜六色的口罩。

他在乱哄哄的喧嚣中大声吆喝着:大家不要挤,保持一定距离。

对于这群疯狂的采购来者说这根本无济于事,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咳"他苦笑着。自嘲?无奈?自己也不知道。

忽然,他心里搅动起一丝稍纵即逝的不快。

这个春节呀。

有山住的小区开始封闭式管理了。

昨天晚上,物业在业主群里发了消息,说是从明天开始出入小区要么出示单位工作证明,要么办理小区出入证。还特别强调,出入小区要量体温登记。

一大早,他带上口罩,匆匆忙忙出门。

电梯间里多了一个垃圾桶,按纽边粘着一包纸巾,还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无接触电梯"。

走出楼道,地面上潮潮的,有股刺鼻的味道。是84消毒液。垃圾桶也换新的了,其中一个贴着“废旧口罩回收”。

还回收呢,这个口罩已第三天了,想换新的,沒地儿买。

这两天,为筹备些口罩、消毒液之类的,他按个给生产厂家打电话,向各部门反映情况请求支援,但连一个口罩也沒有着落。

现在正是紧张时候,全国各地的防疫物资都首先是保障疫区和一线的医护人员用,对此他十分理解。“但我们也是战斗在防疫一线呀”。

他想到每天工友们不得不自己动手制作防护镜、防护衣、用毛巾当头套,有的在口罩里垫上卫生纸,说是可以延长口罩使用寿命,在不知底细的沙丁鱼般的人群中坚持好几个小时,就像阵地上冒着生命危险奋不顾身冲锋的战士。他鼻子有些酸酸的。转而,又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愧疚。

刚习惯性走到小区北门口,一抬头看到门已被木板封死了。对了,从今天开始只能从东门进出。

东门口站着几个全副武装的保安,戴着防毒面具。挨着门口有两张桌,桌上放着酒精、登记本和宣传页,桌后坐着两个也是全副武装的人。

有山把要去工作的情况给保安说了,保安又去请示那两个人。

他俩是社区派来蹲点的防疫专员,和咱们一样,都够辛苦的。

保安认识他,和他说着话,反复提醒下次不要忘了拿工作证明。

做了登记后,有山一路小跑上了车。

下午他又到四号店。门前一改前几日的杂乱,已经很有秩序地排起队。

他也跟着排起长队,测量体温,在手上喷洒消毒水。

第二天,小区的地面还是潮潮的,还是84消毒液怪怪的味道,小区门口还是那几个全副武装的人,还是那样的进出方式。

就这样,他和他的工友们每天都在坚持做着同样的事情,小区门口那几个全副武装的人每天也在坚持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亲爱的朋友们,在那个特殊时期,你可曾注意过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你可曾注意过他们做的那些你看起来微不足道又理所应该的事情?

新的忙碌又要开始了。

有山穿上雨衣,戴上手套、口罩和自制的防护帽,走进二号店。

大眼睛的信息员把社区配货单递到他手里,还不忘说了声,“谢谢领导”。

有山拿着单子,和几个同样装束的工友拉着推车向里边走。

为了减少店内人流`,同时又能满足周也居民的生活必需,从前天开始,有山带队成立了社区配送小组,专门负责将线上订购的商品送到顾客手中。

今天订单还真不少。

他们凢个按事先分工有的去称疏菜,有的去挑选水果,有的负责拿油盐酱醋一类的,有山负责的是水产和肉类。

“一条草鱼,二斤左右,处理一下。一条鲤鱼二斤半,不处理”有山告诉柜上的营业员。

“好哩"卖鱼的大姐麻利地动作起来,很熟练地过称,装到袋子里。

“还有啥,领导?”

有山笑着把一张单子给她。

“你再看下,我去那边准备其他的,一会儿来拿。”

这是个老员工,可以完全放心地交给她来做。

有山拿着另一张单子向肉柜走去。

一个小时后,他推着满满的一车来到事先摆放好的货架边,将一包包打好的、写着小区名字和订单号的商品放在对应的笼里。不一会儿,其他人也各自把分拣的商品放好。

装袋、过收银机,又是近一个小时。

当这一切结来时,已接近11点半了。

有山招呼大家到店外休息了一会,接着将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袋子装上车,开始一个小区一个小区地挨着送货了。

幸福小区,20个单子。年轻的助手开始一个一个的打电话,通知客户尽快到小区门口取货。

一个个好像没睡醒的、蓬散着头发戴着口罩的男男女女很快把货领完,回身留下一声声感谢和一个个懒散的背影。

“这鱼怎么死了?我要的是活鱼。"一个细高挑女人尖声质问。

错了吗?单子上不是明明写着,这可是有山亲自处理的单子呀。

这个女人很麻缠。旁边的保安偷偷低声告诉我

算了,给他把钱退了。

有山让年轻助手把钱微信转给那个女人。

女人老大不愿地拧动着腰身,临走还不忘回过头撂下一句话“我要投诉你们”。

他们相视一笑。这几天他们什么事情没遇到过。为送一包调料粉他们绕了大半个城市,为了送几块儿豆腐他们不得不在寒风中等大半天,更可笑的是一包火锅底料竟然换了三回让他们跑了三趟。

有山他们虽然有时也有不满,但还是继续着。他们知道许多家庭需要他们,再说,他们听到最多的还是感谢声,看到的更多的是美好和温情呀。

面对自私、尖刻和自以为是他们的工作看似无足轻重,但如果没有他们,人们呀,你们的生活一定会有很多的不便呢。

紫叶李干瘪的枝条上露出一星点的润绿,风好象也清香了许多。

正在准备往小区送货的有山接到通知,所有的商场可以有条件复业了。

他立刻回到办公室,开始让手底下办事稳重的文员准备八号店复业的各种材料。

他给区里的王科长打电话询问复业应注意的事项。

王科长年龄不大,人很文静,办事儿也很实诚。他仔仔细细给有山盘点了复业所需的材料和细节,又专门叮嘱,一定要做好隔离室和进出口的设置,那可是复业检查的重点项目。

接下来的几天,有山他们又是没完沒了的忙活着。

当区里的检查组走出八号店。有山满脸堆笑地点着头“一定一定。谢谢,谢谢。马上整改,马上整改。"

把检查组送上车,王科长笑着告诉他:“没什么,可以复业了”。

有山双肩一下子松驰下来,长长地出了口气。

早上,有山悠闲地在小区小花院散步,在不知不觉中,随着噼噼啪啪破绽的细响,柳树枯黄的枝条上突然就钻出星星点点的嫩绿。几支麻雀站在不太繁密的树枝上唧唧喳喳吵闹着,远处不知哪里的杜鹃交替拖着长音“咕咕咕咕一一咕咕咕咕一一”。窗边,一树的白玉兰花疯似地摇唱着,恣意地笑得前仰后合。几簇青竹油油地征征地着着那颗玉兰树,木木地坚持着空灵和静默。一只野猫趴在池子边的:一白石头上,伸了伸四肢,展展腰,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又趴下去,闭上眼睛。

终于破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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