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北国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工作,刚过十月,寒风夹杂雪花飘然而至,一早醒来,窗外漫天雪花凌空飞舞。把北国大地原野装典得玉树琼枝。人在他乡,触景生情,我兴奋激动之余,不由思念起家乡,想念雪中的文华阁,怀念起文华阁的雪来。
一
我家乡在千里之遥长江之畔的江南,那里湖畔河塘众多,在平原丘陵上起伏跌宕之间,有一望无际的田地,故乡是罗棋布其间一个小村庄,那里居住着我勤劳善良的乡亲。记忆力,那片田野,山川,河流,山岗里,一年四季,演绎着春播夏种秋收,冬储,流淌我昨日无尽的快乐时光。
那时到了每年浓冬时节,万物萧条,忙碌了一年的庄家人,难得空闲下来,经过一段时间寒风刮过,土地村庄秋风扫落叶般开始沉静下来,天气变得异样的寒冷,在一段时间凛冽的寒风刮过,家乡开始下雪了,“忽如一夜春风过,千树万树梨花开!”雪花一夜之间就飘然而至了。家乡的村庄,树木,田野白茫茫一片,难得给枯萎沉静的大自然,披上一层戎装素裹白的美景。
故乡下雪对于昨日孩童的我们乐趣无穷,尤其雪天到村前的山岗看雪,那原本冬季满山是石头灌木的山岗,光秃秃的,低矮的刺槐,藤蔓缠绕的山峰。被一场大雪覆盖,白雪皑皑。站在层林尽染的山峦之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原野天空,心情感受到无比的开阔和快乐。玩雪,打雪战,堆雪人捕山雀,无疑成为我们孩童的天堂。
我上初中那年,不知何时起,家乡掀起了续谱怀旧高潮,人们开始复原重建以前的庙宇祠堂来,选址就在这处山岗上,(据老人们讲从前这里是一遍湖泊,解放后退湖还田,山上就有庙宇,后来破四旧,文革期间,先后毁于一旦)村民开始大兴土木依山高地势,先后建起一座红墙碧瓦的寺庙,祠堂,庭院,最高处是七星宝塔,在这座几乎被人忘却的石山上,远远望去很是有几分气势。这处复新的寺庙,祠堂就是现在名躁一方的文华阁。
有山就有庙,有庙就得有和尚尼姑,寺庙建好后,供佛观世音,佛祖,有了寺庙祠堂,也就有得人管理,日常念经烧香短短少不了。起初是当地族人推选德高望重的姜兴水大伯内务外联,后来从武汉请来了尼姑雪来主持。
二
雪原本是外地人,被从武汉的归元寺请回当主持,那年春节期间,母亲带着我和乡亲们一道来许愿烧香拜佛,当时赶上下雪天,见到雪在院落里,人过中年的她,桃形脸盘,弯弯的睫毛,一笑成月弯,红晕的面颊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头戴尼姑帽,一身青灰色的袈裟,倍显典雅朴素透着青春活力,她时而打扫寺庙门前的雪,时而手扶着扫帚,凝神眺望远方飘雪的旷野,仿佛把自己也融汇到这个冰晶玉洁的世界,嘴角不时露出一丝微笑,显得和蔼可亲。
印象中雪很是勤劳,也爱干净整洁,在寺庙附近种植蔬菜养鱼种花草,每天早起把庭院内外打扫得干净,除了念佛诵文就是自己种菜,就是接待善男信女的到来。
母亲带我来踏入文华阁内那一刻,我很快情不自禁的被一种地方宗教传统文化氛围所感染。文华阁由寺庙,庭院分为内外部分连接,原木斗檐犬牙交错,亭台楼阁上雕刻彩绘精美,祠堂附近还有祭祀先人的古墓碑文。所供奉的佛像祠堂和庭院错中链接,还有颇为壮观。当之无愧成为名躁一方的祠堂寺庙。每到祭祀,佛祖的生日,成为十里八村,方圆几百里百姓都来叩拜还愿蓬荜生辉,文华阁仿佛因为雪的存在而多了一些灵气。
我们的到来她很是开心,一边忙着续香火,烧纸钱,一边敲打着一旁的钟声,而后双手和十字,闭目口中念着:“南无阿弥佗佛”。
我们临别,雪送出门,空中不时又飘起小雪,飘落在大地上,给家乡的阡陌之间广阔的田野野,山川溪流之间披上一层银装素裹的丽景。
情不自禁让人浮想连绵。
“瑞雪好兆头,雪景美人间”,她满脸幸福,自言自语的说道,神情很是激动,我和母亲和她话别,沿着蜿蜒的乡村道路返回村庄,渐渐彼此消失在田野的远方。
三
高中毕业那年,家乡又是一个雪天,我陪母亲再去文华阁。踏着皑皑白雪,顺着乡间小道,不时惊起荒野几只觅食的山雀,来到文昌阁,劳苦了一年的母亲虔诚的烧着香火,跪拜在观音佛祖菩萨神相前,祈祷着对我对家庭的祝福,对那般圣神而庄严。
我看见雪站在院落,打扫院落,一身灰色的袈裟,厚实的尼姑帽子照在头上,花发与飘然而至的白雪融汇到一处,紧盘发髻深深盘裹在帽檐里,包裹着严实绑扎的裹腿,足登长筒保暖靴子,在阵阵飘起的雪花,落入她的身上,有着一种朴素的宁静之美。
记得我刚念大学的时候,节假日回家偶尔也去文华阁看看。只是记忆没有下雪时那么清晰明朗。大学毕业工作后几年,母亲已经过世,宗亲簇人也走了一批换了一批,那年寒冬在外常年工作的我回家过春节,不知不觉家乡又下了场的雪,白天趁着雪停,我决定去文华阁郊外看原野的雪景,告别尘世的喧嚣,释放身心的疲惫,在这处居高临下,可以远眺的山岗,找寻到一种宁静,唯有到大自然去,心情的以释放开来,孤独之美的心境。信步来到村外的文华阁,这儿依然显露出一种冬天的雪地巍峨秀丽。
雪依然在寺文华阁内打坐念诵佛诗歌,这时候的雪显得消瘦了许多,岁月无痕,苍伤无悔,不知不觉时光嫣然,雪的步伐有些迟缓,额头有了沟壑皱纹,她的目光显得有些呆板,步履缓慢,脸颊仿佛失去了不少光泽。是啊雪来到寺庙,不知不觉文华阁外的庄稼地枯木又黄,黄了又青,春去秋来,秋过冬至,觉快二十多年了。
她依然热情接待我,一手在一旁敲钟,另一只手在胸口合作拜佛,一边看看院落的雪色点缀的松树,空中楠楠念念有词。
送我出院落的时候,不知何时天空飘起的片片雪花,她眼神一亮,情不自禁深沉的目光看着雪花飘扬的天空,我也情不自禁随着她的目光看看灰蒙蒙的天空,零零散散飘着雪花,一夜的大雪,早已把荒野装扮的玉树琼枝,还真有几分俊美。看到远近的荒野层林尽染。
我不经意问道:“您干嘛不回寺院里取暖,她说:“出来看看雪,感觉挺好”。
我也情不自禁看纷纷扬扬大起来的雪花,我丝毫感受不到寒气袭来,一种莫名的惊喜。“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一种雪的宁静之间的孤独寂寞油然而生。
“你喜欢雪?”我忽然间带有几分惊诧异,情不自禁的问她。
她说:“是啊,看雪下得多美,雪花来自大自然,浩瀚的天空。”
然后她抬头看看天空,远眺的视野,她痴呆的看着,雪花也渐渐越下越大,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大雪从空中飞舞到大地,千朵万朵压在文华阁上,也覆盖了周围原野的树木,田地,溪流。
她自言自语:“这雪下得真美。尤其在这高山之上,感受到一种宁静的洁白之美。每片雪花如同上天安排,飘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如同不同人的命运,最终要回归自然,消失在滋养它的肥沃土地。”
四
大学期间,回家也越来越少,后来毕业后去到沿海浙江工作,也离别故乡好长时间,偶尔也是匆匆一别。直到一次在外工作的我回家过春节,再次来到文华阁,他显得有些苍伤陈旧,乡亲们告我“雪”走了,她走的那天也是恰逢下了一场大雪。
从以前母亲和乡亲们那里,我断断续续知道了关于雪的故事:雪是个苦命人,旧社会在她很小的时候,从武汉被拐卖到我的家乡,那的时候正是下雪天,给一大户人家当丫头,在她成长岁月受尽苦难,放牛割草,纺线织布,挨冻受饥饿,早出晚归赚工分,解放后成家嫁给了一位当地农民家庭,生育两个孩子,教书,食堂做饭,参加集体劳作。
后来丈夫病故。两个儿子一个参加志愿军,死在云南对越自卫反击战战场,一个读书到大学在省城工作,在那个特殊年代,一次被查出治路线问题,被关押接受审讯问询,关押受到非人的待遇,由于长期受到折磨,最后自杀死亡。
此后雪找到武汉的娘家,回到城市里生活,终究那不是自己的家,“若不撇开终是苦,各自捺住即成名”,坎坷一生的她感悟人生,最后去到归元寺削发为尼。时代变换,得知家乡建文华阁祠堂,就决定回来,在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第二故乡,也算叶落归根,安享晚年。
雪平平凡凡的走了,在这个平凡的世界里,她平静走完她的一生。她还在省城出版社出了一本诗集《雪》,还把自己的积蓄一大笔钱捐献给了家乡。
我一人来到文华阁,登高而望,不久雪花渐大,我的脚步不知不觉之间来到树丛,树林之间,独自把自己置生如苍茫的天地之间,静静的停留,漫步之间,来到大堂的圣相前,这儿已是人去阁犹在,睹物思人,我百感交至,虔诚的燃气一柱香,原佛祖保佑,祝愿她在天国能享受一份幸福和美好生活。
五
走出文华阁,天空又下起了雪花,在昏暗的田地天空间漫空飞扬。
漫天的雪花如同蝴蝶,在风中凌空飞舞,形成这个季节,这片荒野独特的风景,如同雪迈着轻盈的舞姿到来人间。给大地原野披上一层如同素雅洁白的纱衣。
站在高山雪原,眼望苍穹,环顾四野,我油然感受到一种豪迈气概:“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如果把这片雪原看成一个世界,那么我们就是上天抛洒下来的片片雪花,被命运之风送到山川,树丛,溪流,田野之间,没有回路,无处可寻。期待着命运之风再次把我们送上行程。或点缀装扮,或化作一滩水痕,无踪迹可寻。
环顾四野,白茫茫的雪的林海,仰望浩瀚灰蒙蒙的天空,雪花凌空飞舞,在一片片不同飞舞的雪花之间,落在不同的角落。等待一种不同的命运,或飘入小溪,或落入树叶间,无论落入何处,都显得那般圣洁高雅。让人心框神凝。
“鸟在笼中,恨关羽不能张飞;人处世上,要八戒更须悟空”雪曾今生活是贫贱的,苦难的经历磨砺造就了她高雅的品格。由于出家为尼,净化了她的心灵,贤淑待客,慈爱宽厚的品德,成为她余生的秉性。雪的一生磨难坎坷,造就她心胸坦荡无私,雪是平凡中的伟大,朴实无华。
故乡的雪,这不正是雪的化身!我由衷的怀念雪,感悟一代故乡人。
原稿:2017.10.18(内蒙古)
修改:2020.8.15(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