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字路口唱歌的老人

那是五月的一天下午，吃过晚饭后天已经黑了，马路上灯火辉煌，这个时候，如果没有重要的事要做，我是要外出散步一个小时的。散步的路线是固定的，因为在小县城，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当我快要走到县城东边的牧马河大桥头时，一阵变异的唱歌声随着微风传过来。到了桥头的十字路口，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就在正对着桥头的马路边，那盏高高的路灯下，一位老人，花白的头发，鼻梁上挂着一副眼镜，左手拿着一本歌词（谱）本，右手举着一只话筒，正在大声唱着，放在不远处的音箱，把老人的声音清晰地扩了出去。我努力地想听清老人到底唱的是哪首歌曲，或者是所唱的歌词的内容，但老人的发音未能让我如愿。我只能从老人含混不清的声音里，感受到他的底气十足。十字路口车水马龙，步行的人也很多，马路上机动车发出的轰鸣声，让人感觉很嘈杂，这都没有影响老人吼唱的兴趣。我不是第一次听到如此难听的唱歌声，以前在县城的几个休闲广场上，也有一些人扯着难听的声音无我地演唱，每次遇到这种场景，我都是快步离开，生怕这么难听的声音影响我的心情。这一次也不例外，看着那些面无表情的人群匆匆而过，我也加快了逃离的速度。回到家里，我给家里人讲了此事，她们都说人家是自娱自乐，让我宽容些，捂着耳朵离开就行了。

在这个小县城里，每天都会遇到让我觉得不可理喻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我总想发表一下见解，其实就是对这类事物的不满。比如，遇到一些歌唱得十分难听，却还要用大音箱扩出去，污染一大片公共场所的人，我就想，为什么这些人没有自知之明，难道就不能在家里练好了再出来唱吗？遇到一些自认为爱美的女人，却在大把地采摘公园里的鲜花，心里就会产生极度的鄙视，越看这些女人越丑陋。如果是我一个人还好，那种厌恶只是在心里发酵，要是身边有人，就会发表一大通不满来表达愤怒。如果同行的是妻子，她总是说我苛刻，人的素质参差不齐，这些事谁又能管得了？她还说，这个社会除了法律规章，主要靠人的自觉性来维持社会秩序；每个人的修养不一样，所做出来的事情就不同；看不顺的事，如果敢管，就勇敢地站出来，如果管不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如果人太正直了，就没法在这个世上活了。虽然我不完全认同妻子的说法，但也觉得还是有道理的。所以，我现在遇到这类事情，一边继续对所见所闻保持我的判断，一边又在心里批判着那些自私自利的行为，而语言上尽量保持克制。

大概有十几天吧，我每次晚上路过那个十字路口时，都会看到那位老人，也会听到他独具一格的吼叫声。不过，我已经不怎么反感他的声音了，反正从听到那声音到听不见那声音，也就十几秒的时间。自从老人摆着架势在这个地方唱歌，我只有快步穿过他的声障，才感觉我晚上的散步过程是完整的。

有一天晚上下着小雨，吃过晚饭后，我打着伞路过那个十字路口，却没有看到路灯下的老人。路灯泄下的乳白色的光依旧是那么明亮，而路灯下却空空荡荡。我猜想肯定是因为下着雨，老人不便出门吧。可接连几天，即便是睛天的晚上，我都没有在那个十字路口见到老人。

这让我有些失落。以前老人在的时候，老人那独特的声音，会让我猛然一惊，为我晚上的散步增添不一样的色彩。而现在十字路口只有那千篇一律的机车发动机的叫声，让我觉得晚上的散步平铺直叙，平淡无奇了。

也让我有了些猜想。老人怎么啦？是被儿女接到另一个地方安享晚年去了吗？还是生病了呢？如果不是生病，那我还要为老人庆幸，遇到孝顺的儿好，那是老人家的福气。如果是生病了，病严重吗？有人照顾吗？老人看上去应该在七八十岁，身体上出现问题也是正常的事情。

在茫茫人海中，我能遇到这位老人，听过他唱歌，也算是一种缘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十字路口摆上音箱唱歌，也不知道十几天之后他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见多了人的生死别离，到现在，我发现自己总是对这方面的事特别敏感。像我这个年龄，父母亲都老了，还活在世上的，身体好的，尝能生活自理，身体差一点的，病魔缠身，受尽折磨。儿女孝顺些的，还能活得有些尊严，如果遇到些不孝子孙，那境况不堪想像。有时也会不自觉的想到自己，但凡有些病痛，就会不自觉地陷入悲观，会设想出很多种结局，想着想着就会心情沉重，好长时间不能自拔。

这位老人，如果是我年轻时遇到，我肯定不会关注他，见与不见，我都无动于衷。可是，现在，我的同情心、担忧会不由自主的产生。这也许是人老了，心也会变得脆弱了吧！

             　2024.6.5于汉中市西乡县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