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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佃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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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0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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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真的风味

当今社会,生活条件好了,每当三五好友坐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时候,不管是谈古论今也好,指点江山也罢,有一个话题总是难以回避的,那就是吃。

说来也怪,如今馆子里的各色菜式争奇斗艳,无一不是变着法地来争取着色香味俱全的完美,以期挑动食客们的食欲,然而当我们面对着眼前的那些做工精致的菜品时,脱口而出的往往会是一种与之有关的、对于以前的某种吃食的回忆。

谈到吃,当然离不开肉,而说到肉,当然应该以烤肉为最美:外焦里嫩,咬一口满嘴流油,越嚼越香,那种独特的肉香是其他任何一种哪怕是最为繁琐的烹饪方法都难以做到的。不过,一种美食想要吃出它最本真的风味,有一种条件绝对是不可或缺的,那就是饿。记得当年我娘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吃不下啊?那是不饿!

这句话对我而言那可真是绝对如假包换的真理。在我的记忆里,最美味的烤肉不是什么巴西烤肉,也不是如今铺天盖地满大街的烤羊肉串、自助烧烤等等,而是小时候娘在灶膛里给我烧的老鼠、麻雀,甚至还有村里的兽医给村里人集体骟猪时,我和哥哥去抢来的猪睾丸。那时候,家里自然不会有现如今烤肉时那么齐全的调料,娘只是随手把那些东西往炉膛里一扔,大柴大火,老鼠或者是麻雀身上的毛烧没了,或是猪睾丸的外皮烧焦了,那种最浓郁也最本源的肉香也就飘出来了,单等娘用火钩子往外一扒拉,我就会马上像一头小饿狼一样扑上去,抓起来拍打一下外面的一层灰,然后撕开就吃,甚至连一点骨头都不会剩下,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吃起东西来还要挑挑拣拣。什么叫美食?我觉得那才叫美食;怎么才能造就美食?其实不是什么烹调技艺,而是肚子里最本能的需求。

历史上,东汉时代曾经出现过两种风味绝佳也绝对堪称残忍透顶的烤肉,一种是烤活驴,一种叫烙鹅掌。这两种烤肉做法差不多,烤活驴是将一头驴锁在铁笼里,在它面前放上一盆放好了各种作料的汤,然后点上炭火慢慢烤。驴渴了自然要喝水,然后随着温度升高,作料汤中的香味就从里到外慢慢渗透了驴子的身体,等到一盆汤喝完,驴子还没咽气呢,但是身上的肉却已经熟得差不多了,这时候周围的食客们就开始拿着刀子一片片从驴身上割肉开始吃。烙鹅掌和这个做法差不多,只不过是将铁笼换成了铁鏊子,在鏊子下放上炭火,随着温度升高,鏊子上的鹅就会一边喝佐料汤一边跳。等到汤喝完,两只鹅掌必定已经是大如人手,这时候食客就会切下来享用。

当然了,这种烤肉的方式非常不可取,那种看似文雅的吃法背后却是极端的非人道和极度的奢侈,所以那位发明这种吃法的王爷最后的下场也非常悲惨:他被人用同样的方法给慢慢烤死了。这也算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吧。

小时候家里穷,而且就算不穷也没什么条件追求吃得那么精致,也不敢、不忍心那么吃。不过我还是曾经吃到过一种与之类似的、称得上高端的烤肉——烤刺猬。

父亲年轻时曾经做过窑头,就是在窑厂里烧砖。到了冬天的时候,外面天寒地冻,于是便偶尔会有冬眠苏醒寻找食物的刺猬跑到窑道里避寒取暖。那年头的人对于肉这种东西的渴望是现在的人们难以想象的,善良和怜悯也早就被饥饿给消磨殆尽,于是像父亲一样的窑夫们就想出了一种简便易行因地制宜的法子来将这种满身是刺的小动物变成香喷喷的烤肉:看到刺猬来了,就在窑洞里放一碗盐水。刺猬贪恋这里的温暖不肯离去,觉得热了呢,就去喝碗里的盐水。等到一碗盐水下肚,窑夫们就会取一块窑泥,将刺猬整个包起来往窑口一放。这时候的刺猬是不会挣扎逃跑的,因为外边的窑泥越是被火烧得热,刺猬就越是努力蜷缩自己的身体,等到它真的受不了的时候,窑泥已经变成一层坚硬的壳,想挣扎,也挣不脱了。

窑里的温度很高,包裹着刺猬的窑泥不多久就会被烧得像里面的砖头一样通红透亮,这时候窑夫们就会用大火钩将它勾出来。通红的泥团很脆,掉在地上立刻就会摔得四分五裂,而这时刺猬的满身硬刺已经烧化在了窑泥里,泥团摔碎以后露出来的,就是一个光溜溜、香喷喷的肉球了。

我是家里的老小,父亲自然宠我,有了什么好吃的也总会想到我,于是偶尔的,我就能吃到一次这种那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烤肉。具体是什么味道,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好像全是精肉,吃起来挺有嚼劲的,很香。不过后来大了,读了点书,联想到自己居然像那位东汉王爷一样吃烤肉,心里未免有些后怕。

到了现在,肉这种东西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物,可供选择的种类、吃法也是不胜枚举,但小时候的那种味道却是再也找不到了。关于美食,似乎永远被封存在了岁月的另一头,遥远而又模糊。那种香味,只能在偶尔惊醒的梦里,才能品味得到丝丝缕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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