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康明的头像

康明

网站用户

散文
202010/26
分享

家乡的荷

康明 

要把家乡和荷牵连起来,倘在去年,也会觉得很荒唐,而偏偏就在今年,我们村西边的那片坑塘里,还真就盛开了一片荷花。乍看很是让人惊异,仔细看,却又是真真切切的,醒目得让人不禁有虚幻之感。虽然她不如江南水乡的荷塘那样绿海般的肆意汪洋,甚至在有些人看来很不入眼,但对于我的家乡,陡然就增添了许多的风采。仿佛原本衣着朴素的邻家大嫂,悄然在项间围了一条粉红色的纱巾,飘舞在风里,不禁流溢出许多的妩媚和丰韵。

那是在今年的中元节,常年在外打工的我,回家祭奠亡母。一走近村西头,猛然就看见那满塘的荷叶,聘聘婷婷。正如朱自清描写的那样:田田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颗颗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虽不是皎皎月夜,但在艳阳之下,依然闪了我的眼,俨然邂逅了久慕心仪的偶像,一种窃喜伴着激动在心底油然而生。说起花,吾最爱荷及梅。荷不但濯清涟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至圣至洁,而且又避花盛之季,不竞香争艳,不恋四月柔风,却曝于流火,七月吐蕊,不媚世俗,不慕虚荣,洁身自好,尽显君子之风。而梅花更是以清瘦玉洁之躯,剑指苍穹,笑对寒风肆虐,虽百般摧残,不屈不挠,以点点血红,澎湃生命之浩荡;暗香幽幽,穿行在寒风的缝隙中,芬芳着季节,张扬着铮铮傲骨。暑荷寒梅,真乃花之二极。

之所以对村头坑塘里的荷花如此惊异以至窃喜,是因为意识里总觉得艳而不妖的荷花,是水乡南国的宠物。像我故乡的村庄,不得上天眷顾,即使每年有些雨水,尚不够禾黍渴饮,更无多余的水在坑塘里储存。所以,村头坑塘和渠沟,多是密植的杨树,随着季节葱茏或凋零。间或也有一些倔强的杂草,在树荫中捡拾几缕阳光,在天降甘霖的期盼中做着青翠的梦。

所以,荷花的惊艳亮相,不啻为梦幻一般的到来。

听老辈的人讲,在很久远的年代里,那时候村子很小,没有几户人家,现在村子正中间的那个方坑里,那时候这方坑应该在村子的外围了,就在这个坑里,曾经生长过莲藕,也就是荷花。这确实经过了验证,因为在我幼小的时候,村里人在这坑里挖泥鳅,竟然挖出过莲子。沉于淤泥近乎百年还没有腐烂,也真是奇迹,不禁讶异于莲子顽强的超乎人们想象的生命力。这方坑前几年已被填为平地,且在上面建了广场,每天晚上还会有一些或老或少的邻里女眷们,伴着或悠扬或激越的舞曲跳广场舞。那些依然沉埋于淤泥里的莲子,只能在人类的喧嚣和纷扰中,在遥遥无望里期盼着和蜻蜓的重逢。

说起村边这些坑塘,或大或小,没有规则,深深浅浅,正像它们所盛载的那些流年过往,或近或远,或喜或伤,既模糊如梦,又清晰如昨。

在我的记忆里,这些坑塘也曾经水草丛生,清波荡漾。那稠密的芦苇丛里,也曾有精灵般的苇莺上下翻飞,也曾谛听他们婉转的呢喃。在酷夏时节,这些坑塘还是消暑的天堂。几个玩伴结伙,躲过老师和父母的监视,在骄阳下赤裸着稚嫩的肌体,来不及试探水的深浅,便争先恐后的鱼跃而下,溅起的水花和快乐一起迸发。猝然发现够不着底,那就拼了命的往外爬,慌乱中喝几口水,就会被会水的伙伴拉出来,然后再一起疯狂的欢笑,仿佛做了一个精彩的游戏,并不觉得那几乎是一次死亡的探旅。

那时候,有许多人家养了鹅鸭。特别是鸭子,野性最大,野宿坑塘不回家是常有的事,甚至还会把蛋下在水里。儿时的我们,经常在坑塘里水浅的地方捡拾鸭蛋,而且一捡就是一窝,五六个或七八个不等。而把这些跑野了的鸭子赶回家却又是极不容易,岸上的主人又是喊又是唤,甚至急得向它们投掷坷垃,然而它们总摆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远远的躲离岸边,眼瞅着岸上主人的焦急,还会“呱呱”地叫上几声,大有戏弄主人的意味。

也曾和玩伴们一起坐在坑沿,把双脚浸在水里,倒映着女孩的辫梢和男孩的光头。突然竞相来一阵欢快的搅动,倒映便和笑声一起跳跃着凌乱。随着年岁的增长,也会有情窦初开的男孩和女孩,在某个月明风清的春夜,避开村里的纷乱和喧嚣,来到这波光潋滟的坑塘边。在这幽静里,青涩的他们窃窃私语,或互诉爱慕,或海誓山盟,或畅想着地久天长,皎洁的明月和脉脉的春水,做着他们爱恋的背景。

某个春光乍泄的早上,被禁锢了一个冬天的少妇少女们,再也经不住外面明媚的诱惑,一个个走向坑边,手里端着木盆,盆里放着各色的衣物,在阳光下五彩斑斓。那只圆圆的棒槌,随着腰肢的扭动,也不安分的在盆里滚动着。她们不顾风还有些料峭,水还有些冰凉,便围在坑塘的水边。一双双手被冻得粉如桃花,却依然不停的地搓洗着衣物,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有人忽然就笑起来,不明缘由的人便莫名其妙满脸狐疑地赶着问,笑啥咧笑啥咧恁啊?笑的人愈加忘情地不能抑制,问的人一脸茫然后来便也跟着傻笑。水声,笑声,“啪啪”的捶衣声,感染得水里那些鹅鸭们,也凑兴地“嘎嘎”“呱呱”的鸣叫起来。这幅浣衣图,在岁月的涂染中,毫不褪色,且愈来愈加的鲜艳,愈加的勾起不尽的回想。

不知从哪天起,雨水越来越少,坑塘里难得再蓄满了水。即使偶尔有些积水,也是三五天便干涸了。坑塘里再没有浪里白条水花四溅的风景了,再也没有鹅鸭悠然自得,红掌拨清波的诗情画面,那幅浣衣图,也永远镌刻在那个久远的春日里。现在经常看到有人赶着羊群,前呼后拥的在杨树林里抢食着树叶。牧羊的老人,甩起长长的鞭子,用力地抽打着杨树,青绿的叶子纷纷而落,那些山羊和绵羊愈加疯狂的抢食。

再后来,杨树好像不值钱了,人们便砍伐了杨树,播上了小麦和玉米,一些坑塘便湮没于田野,再也找不回往昔的痕迹。

总的感觉,家乡的坑塘一如村子的窗口,从这窗口里现出的是日复一日的平静和沉寂。又如当下的村庄,少壮都走了出去,只留一些妇孺老残,不但沉寂,而且迷茫。故乡的那些坑塘,装满了许多游子的浓烈乡愁,街坊邻居的快乐抑或忧伤的沧桑过往,更有那些年逾古稀甚或耄耋之年的长者,对故土的挚爱和眷恋。但,我们又怎能总是沉湎于这些绵绵的乡愁,总是凭吊那些拉也拉不住的流年过往?时光总是轰轰隆隆的往前走的,留也留不住,迟疑了只会被时光拉下。

这片荷花,虽然显得单薄势微,却来得真是时候,若仙娥下凡,又如凤凰来仪,对我的家乡,实在是一个祥瑞的征兆,俨然一个图腾。

    2019.12.16毕稿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