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的桑叶汤

飘香的桑叶汤（小小说）

康 默

李学艺从市农科所所长的岗位退下来，他不想让大脑壳里农业科技那点本事也退了，获得老婆的支持回老家乡下，发挥余热服务贫困户。老伴寄于厚望，临走时说：“有生之年，最好把那个冤结解了吧。”她还说，“若要好，大作小，你别老端着所长这个臭架子。”

说来话长，李学艺有一位好友张大进，同村同学同龄，张大进早出世几天，因此李学艺称之老哥。七岁入学，到高中毕业出双入对，好得像一团泥。在校期间，住同舍，吃同桌，不分彼此，二十多年都没有红过脸。高中毕业后，张大进缠住同班校花红梅，父母急着抱孙子，让孩子放弃高考，双双回家务农。那几年，张家承包了百亩果园，日子顺风顺水。

李学艺考上了华南农业大学，大学毕业回到老家等待分配工作。李学艺下河抓鱼捞虾拾螺，在家里亲自炒了几个菜，邀请张大进夫妇来家里喝上两盏，忆往昔同学少年，两家人脸上都笑出了蜜汁。酒精灌脑，李学艺开了个玩笑，校花早就是我的梦中情人！让你先下手啦，你赖皮。张大进竖起耳朵：“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争执起来，你推我搡的，不小心掀翻了桌子，剩菜、筷子、酒杯摔满地。最让李学艺心疼的是，半瓶存了多年的茅台被张大进泼到自己的脸上，阴影却从此笼罩在两人心头。

后来，李学艺在市农科所工作，全家迁居入城，距离老家远，便很少回去。张大进还在乡下滚泥巴，连生七个儿女，生活的重担将男人压弯了腰。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起誓老死不相往来。李学艺老婆埋怨他：“那么好的朋友就因一句笑话闹僵，太不值了吧，你得高姿态点儿。”老李几次欲登门化解，可就是拉不下知识分子的面子，怕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

如今，从大山深处走出去的农业专家，又回到农村大有用武之地。李学艺为特困户李大爷的本地野生柚树，截掉壮枝，采用他独创的高接换种术，嫁接上优良红心柚接穗。老柚树经老李这么一变，如枯木逢春，翌年挂果。满园柚树迎风展，硕果累累挂枝头，红心柚大丰收，产品市场畅销，年收入逼近八万。李学艺还为寡妇李生花调来有机水稻良种，亩产超千斤，加上国家粮补，年收入过五万。指导老庄家实行立体种养殖获成功，两年也步入脱贫行列……

这一天，李学艺带上农药和喷雾器到后岭，帮残疾老人张大爷喷虫，半路有一片晚稻田叶片枯黄了，一村妇坐在田边捧着脑袋发愁，李学艺走近问道：“这是谁家的地？浮尘子祸害严重啊。”

“是我公公的责任田，不知得的是啥病？”

“你公公是谁啊？我认不认识？”“张大进啊，他病了没办法下田。”李学艺二话没说，调配药液，灌入喷雾器，卷起裤子，下田细细地喷洒农药。“浮尘子好治，如果一遍不行，我再来一趟就可以扑灭了。”李学艺的外衣湿透了，临走还不忘交代。

“李叔，谢谢您了！我马上回去告诉爹。”

“小事一桩，不值得一提啊。”

张大进患高血糖病在县医院住院。李学艺硬着头皮前往探病，一路走，一路心里像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

“李学艺来看你了，喝点汤吧，是他专门上山采来的桑叶，熬了几个小时，直接从家里带来的，说是能降血糖呢。”红梅低声劝张大进。老张闭着眼皮，一股桑叶汤的清香灌进他的鼻子，但他还是不愿意睁开眼睛，恨不得拿个棉团塞进鼻子里。

“老哥对不起了，都是我的错，您都病成这样了，我都没来看您。”李学艺心痛地说。这时三媳妇进病房来替换婆婆，瞧见病床前李学艺，俯身对公公说：“爹，家里晚稻田的害虫，李叔帮咱扑灭啦！足足忙碌半晌，连水也没喝一口，实在不好意思呢。”

张大进愣了一会儿，羞愧地坐起来，说：“老弟啊，不怪你，是我肚量小了。你退休后这几年，为咱村做了太多好事，忙得脚跟碰到后脑勺，一举摘掉贫困村的帽子，我佩服。今后你就是我的榜样，你才是我大哥。这汤我喝，我喝！”

媳妇帮公公打开保温瓶，一股桑叶的清香沁入一屋子人的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