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籽半年粮
(小小说)
康 默
我10岁那年是一个很特殊的年份,天老爷好像要考验你坚强不坚强。落叶树开始枯黄的秋天。有一天,母亲背着一个草织的大袋子,带着小笸箩,唤我一起上山。我不知干啥,屁颠屁颠地紧跟在她身后,大约爬了10多公里的山岭,终于到达一处开阔的烂泥地,我被眼前生长着茂盛的野生稗草震住了。母亲异常兴奋,说:“今年地里不长谷,稗草籽大丰收呀。”稗草是农人的大忌,每年全家大小要下田拔稗草,我不解地问:“稗草大坏蛋,丰收了水稻不就更凄惨了吗?”
“儿子,俗话说,糠菜半年粮,要我说,草籽半年粮呢!”母亲回答说。
这一年,连续三个月没下过一场透雨,地里的高梁、小米、地瓜颗粒无收,水稻扬花的黄金时期,也被无情的太阳公公强光晒蔫了,稻谷绝收,靠什么弥补粮食的不足?除了野菜树叶外,母亲胸有成竹地说,最好莫过于草籽了。母亲说着踏入稗草稠密处,把小笸萝放置胸前开始捋稗籽。捋稗籽最大的难题就是容易割破手,妈妈先给我示范:她用大拇指肚和弯起来的食指夹在稗草籽子的顶头,用力上提,“噌”地一声响,稗籽儿便落入手心,然后被放进小笸箩里。我第一次学捋稗籽动作迟缓、笨拙,母亲耐心地手把手教我,直到把小笸箩捋满了,倒进妈妈随身携带的草织大袋里。这样循环往复,大袋也满了,西边的太阳落山了,母亲背起袋子说:“儿子,咱们回家吧。”她拉过我的小手,发现我白晳的小食指已经磨破了皮,红得渗出血了,心疼地说:“可怜的孩子啊!妈真不该叫你来哟。”
回家母亲给我的伤口涂上茶油,捋完草籽的手已染成绿色,三天五日洗不干净的。母亲拿出大箥箕,把捋回来的稗草籽倒在箥箕里,放在大门口的竹架上晒干,然后用短木棍在箥箕上碾滚、揉搓,再把里边的草毛及碎壳筛掉,处理完后存储于大水缸里。
秋天里母亲又再找到狗尾巴草的籽,野苋菜籽等草籽,采回来经加工后,都是最好的度灾年的好食物。
过了春节,我家的三餐有一顿没一顿的,连地瓜、芋头也吃光了,稗草籽面还有后来母亲采到的狗尾巴籽、野苋菜籽等派上了大用场。稗籽面可单独蒸窝窝头,也可以做馍馍。有时妈妈上山采来苦菜或是其它野菜,加入点稗籽粉做成面糊。稗籽面做出的面食味道略甜,这也是其它任何草籽都不可企及的。这一年就是靠许许多多的草籽让我家度过了荒年。
吃草籽充饥只能是一种将就,不得已而为之。有过捋草籽、吃草籽的经历,对粮食的金子般的贵重有着特别的感受。要知道每一粒粮食,都是农民用血汗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