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样点

像样点（小小说）

康 默

唐文艺自幼师从本市一位民间盲人老艺人，学会二胡演奏的独特技艺，他一直想拥有一把高级的二胡，原来还不是很迫切。但自那次参加中央电视台分区预选赛，他拉了《我们走在大路上》二胡独奏，情深意浓，让人回味无穷，前来现场观摩的导演十分满意，只提了个小小建议：那把老掉牙的二胡能不能换一把像样点的，“像样点”三字还特别加重了语气。“老掉牙”，琴把熏得发黑，琴筒开裂，用麻线扎着；那支马尾弓，又细又软，好像一用力就会断掉。拉起来，声音像锯木头一样难听。“像样点”，不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上不了中央台吗？导演的建议他可上心了。但是一把高级的二胡不要说几万，七八千元肯定是必要的，“偷捉鸡一把米”，先出点血也是必须的。可是让他砸锅卖铁也凑不上呢？实在没办法，他给在深圳当小老板的儿子打电话求助。儿子表示倾力为父亲买一把高级点的二胡。老唐心里激动，又取下挂在墙上的二胡，拉起名曲《二泉映月》。

中秋节，儿子出差顺路回趟家。晚饭后，父子难得坐到一起聊了一个多小时。孩子表示愧疚，父亲连一把好的二胡都不能如愿，太对不起了。离家前，他塞给父亲一个信封，说：“拿去买一把像样点的二胡吧。”

唐文艺回到卧室，打开电灯，从信封里抽出红色百元钞，喜在心头。手指在舌头上沾湿，数了起来一、二、三、四……80张！应该足够买回一把像样二胡的数了。

 他把钱再放回信封里，小心翼翼地折好封口。明天就进城去老李民乐店买一把。先前，他已经多次去过那家店，所有二胡样品一把把摸过，细细对比之下，相中其中那把紫檀木。音色非常好，很干净没有杂音，蟒蛇皮花纹对称，透光度也好。当时他爱不释手，可是袋子里羞涩，只能忍痛割爱了。那晚他睡得很香，作梦登上了中央电视台的演播大厅，拉起自己的心爱二胡得奖啦……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一手端着海碗喝粥，一手拿个馍啃着。这时门口来了一位皮肤黝黑发亮的瘦小个青年，开口叫声：“唐伯伯。”

“嗨，咋啦？”

年轻人说：“我是李大明，你儿子初中的同学，上李村养猪场的。”

“知道，知道。”唐文艺放下碗，拉他进屋。“谢谢！进去就不必啦。”李大明一边说，一边拦住了。稍缓，老唐说:”你来，有啥事直说吧！”

李大明嗫嚅一下，不好意思地开口说：“唐伯，我真有件事，本来不该来找您……”顿顿，压低了声音，“我爸爸年初患脑梗住院三个多月，医药费、住院费花了五万多，多数是我向亲朋好友借的。”

“哦，我的手头也紧啊。”唐文艺以为小李要向他借钱，为难地说。

“不，不！”李大明忙说，又从袋子里掏出一张交货清单和欠条，“是这样的，去年您儿子三强从我场买去10头肥猪，一共是五万二千元，当时付了四万六千元，另外六千元没钱，就打了一张欠条，说好春节前结清。过了春节我几次打他手机，头一两次他还客气，说没钱，过一段再还。后来我再打，一听到我的声音就掐掉了。”

交货、验收、签单，清清楚楚，欠条，白纸黑字，签名唐三强自己的儿子一点没错。

“三强春节有回家，你咋不来找他？”

李大明哽咽着，说：“我妈早年过逝，又没兄弟姐妹，老父亲脑梗住院要照顾我离不开，加上疫情严重也不敢乱闯啊。”

 “哦！”

唐文艺果断拿出手机，拨打儿子的电话，可是那头无人接听。接着又反复打了几次，直到临近中午，老唐才摁通了儿子的手机。经询问，拖欠李大明的货款事实。老唐批评儿子做人要良心，经商要讲诚信……但这头话多了，儿子就烦：   

“爸，这不关你的事，叫李大明直接找我好了！”再“喂”，那头电话已按掉。他拿着智能手机发愣。

“好小子！当了小老板，连老子都不认了，还敢在你老父面前耍大！”

老唐心烦，气不顺，咬咬牙，从儿子给买二胡的信封里，抽取出60张交给李大明。李大明迟疑一下接过钱，眼中噙着泪水，钦佩老唐伯伯，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晚上，唐三强打回家电话，听说父亲替他付了那笔尾欠款，火冒三丈：“老爸，你被小子骗了，他爸爸那有住院啊！”

“骗没骗重要吗？你欠了人家钱难道就可以不还吗？还要不要讲诚信！诚信！”

“哈哈，都什么时代了？还讲那个……”

唐文艺发怒道：“老子不需要你来教示我，诚信无价！懂吗！”

紫气东来，李大明的养猪场,在关闭一大批治污不合格的小猪场和农民养殖户后，不仅被保留了下来，还列入全市的重点扶持企业。全国生猪供不应求，他乘势而上，招商引资，发展成《上李万头机械化有机猪场》，还与外资肉类加工企业合作，李大明的养猪场成了肉品加工基地。唐文艺参加中央电视台黄金一百秒闯关成功，获奖金项链一条后，被李大明聘为有机猪场乐呵呵养猪顾问。发挥他的独特专长，认真研究和选取适合的旋律和节奏舒缓的音乐，录制了《猪八戒催眠曲》提供有机猪场定时播放。后来唐三强也被父亲从深圳拉回来，被李大明聘任为有机猪场场长。

如今，唐文艺逢人便说：“诚信花开,让我越活越年轻啊。”

（2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