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盘古开天地,天上绝对不可能掉下馅饼,这是不争的事实;然而生活在瞬息万变的新时代,也就难说了, 58岁的老教师林规清退休前,就遇到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呢。
说起来,林老师是个典型的教书匠,闽南人不称教书匠,而叫“担学担”。他从教30多年,一把把粉笔把一头黑发都染白了,近视镜把高鼻梁压塌,到头来依旧是个只会教“1+1=2”的小学算术老师。就拿对老师最重要的职称来说,无论从资历还是教学成果,他都理所当然地该晋级小学高级教师了。可是,许多比他年轻资历浅的新教师,都魔幻般地晋了高级职称,欢天喜地,不知哪道沟哪道坎出了问题,他的申报表一次次上报,就是见不到批复。好在林老师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做好本份工作,年复一年,对于一副五担柴火煮不烂的老骨头,图个安贫乐道,倒也清闲自在呢。
这样一位“担学担”的孔夫子,会有什么好事能降临头上呢?林规清老家地处偏僻山区,重峦叠嶂,原始森林包围着村庄,一条小溪村中潺潺流过,如吟似唱。风景这边独好,野生动植物资源极为丰富,什么红豆衫、金丝楠、山含笑啊,在林子里都能邂逅,还有成群顽皮的猕猴。林规清是独子,父母过世,留给他一座三开间有天井带后院的土木结构平房,年久失修,刮风进风,下雨漏雨。前些年他回去想处理掉,可是山里人谁买旧宅啊,没电没水,送人也没人伸手,谁吃饱撑着跑到远山居住?林老师最后撒手不管了。
周五那天,突然接到乡旅游公司经理的电话,请他利用周末回老家一趟,有人要买旧厝。林规清激动得心砰砰跳,他一下课直奔快餐店填下肚子,乘上通往乡镇的班车回去。随着汽车在崎岖山路颠簸,他心潮起伏,天啦,难道天上真要掉馅饼,幸福也来得太快了吧。
下了车,林规清直奔旅游公司,经理亲自接待,倒了杯开水,笑容满面地说:“有一家国企投资开发原始森林生态游,要买你家老宅,改造成民宿。经专家鉴定,你的门窗楹梁都是金丝木料做成,值钱啦,起码值100万元,当然,还有协商的余地。”林规清“哇”一声,吐出长长的舌头。双方约定第二天企业法人到旧厝现场签订购房合同。
林规清马不停蹄,雇了一辆电动摩托车回老宅,打开生锈的铜锁,吱吱呀呀推开木板门一条缝隙,闪身钻了进去。天井的杂草比人还高,他没看一眼。他最急着看的是那些木作,小时候天天和它作伴熟视无睹,如今成了奇珍异宝,还可以看到门板上小刀的刻痕:早字、快字、加油啊,还有一只兔子线条画,十分夸张。他找来一捆稻草,抓一把磨擦起门框、窗门和门板,磨一磨,擦掉灰尘污秽,那些宝贝在光照下发出丝丝金光,但又有点娴静低调,周边弥漫着淡淡的清香,一种有别于樟木的气味,沁人肺腑。他仰天叹道:“老天啊,差点大意失荆州啊。”
第二天,国企负责人早早就驱车来到村部,实地察看了旧厝,同来的一位设计师画下样图,带回作为整修改造工程设计之用。最后,按林规清出价150万元成交,签了合同。人逢喜事精神爽,林规清回到乡政府,在旅游酒店痛痛快快宴请了有关人员。
星期一,林规清腋下夹着教学黑塑料包,一路哼着数学歌来上班,刚进学校大门就被孙校长拦住,校长说:“林老师今天你有喜啦。”
“敢问喜从何来?"林老师假装糊涂。
“你不知道吧,今年得奧数大奖的何博士,也是你的学生,最近回来给你谢恩啦。”林老师还以为卖旧厝的事被校长知道了,原来另有喜事啊。他的学生得了国际奥赛金奖,令他一样激动。这时,校办公室主任报告:“何博士和县教委主任出发了。”孙校长拉着林老师一起到大门口迎接。
须臾,何博士下车奔向林老师,一个熊抱,紧紧握着老师的手,激动地说:“感谢恩师交给我一把开启奧数的钥匙,您是我永生难忘的数学启蒙老师。”林老师面对这位年轻英俊的博士,想了想,记起来好像有这么个学生,那时候他很瘦,家境不好,旧衣破衫遮面,穷得老鼠跑光光,有两年交不起学费,还是他代垫的。这学生很喜欢枯燥的数字,一股劲水滴石穿,穷人的孩子有志气。林老师有感而发:“孩子,祖国的未来属于你们,今后为国家的强盛贡献你的才智吧。”
稍停,博士说:“我还记得,当年高考攻关,你在黑板前画了一只兔子,两只耳朵长长的,神气十足,挺好笑的。”
林老师笑出了眼泪:“耳朵灵,跑得快,跑得快呀。”
“林老师,二十多年您都没变哟。”何博士感叹地说。
“头发白了,人也老了,但老师的地位依旧,中级职称一直没有变啊。”林规清略有伤感地说。
“哪有职称几十年一贯制的?”“是啊,有状元学生没状元老师。”“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教师们议论纷纷。
孙校长紧走几步,附耳说:“林老师啊,你的职称,学校已经跟教委通了气,年内解决,一定帮你实现愿望。”
林规清想了想,摆摆手,认真而又坚定地说:“不劳大驾了,个人事小,教育事大,我卖了乡下的祖屋,大喜之日,今天决定拿出一百万,投入教育扶贫基金,支持穷孩子读书。这才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