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虫“的蜕变

我在下山村当扶贫工作队长时，村里有个三十多岁青年赖建聪，是远近闻名的“懒虫”。他长得膀大腰圆，一身横肉，五官倒还清楚，鼻是鼻，眼是眼。只是整天游手好闲，图好吃不干活，还好争强斗狠，看谁不顺眼，就对谁骂骂咧咧，你敢还嘴，他一急就动手动脚。不仅“懒”出了名，还十分蛮横，外号“棍锤”。不仅父母改变不了他，村干部也拿他没辙。

那一年，赖建聪因他爹叫他下田干活，连叫三遍，一动不动，还哭丧着脸。老爹奚落他懒，说他只会张嘴要吃不干活，早知道生了一条懒虫，从娘肚子出来就扔到尿壶淹死算了。赖建聪被他爹骂急了，竟然当众指着他爹怒怼，说他爹不干自家农活，白天和寡妇胡二娘下地，晚上上她家喝酒，不知道还干啥好事呢？你还好意思叫我下地。气得他爹当场给他一个巴掌，可是那只手还没打到儿子的脸，却被他一挡甩开了，老爹倒地口吐鲜血，从此一病不起，不到一个月归西了。

又两三年，娘伤心过度，病倒在床没钱治，天长日久，儿子的“懒”性毫无悔改，悲愤交加也跟着老公去了，剩下赖建聪孤家寡人，更没谁敢招惹他了。他挂在嘴边上的话就是，老子锁匙挂裤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天塌了也不怕。

我带着“决战扶贫攻关年”的工作队进村后，村主任正儿八经提要求说：“重中之重，几年扶贫像一堆烂泥扶不上墙的赖建聪，你们如果能帮他脱了搅屎棍的帽子，全村人就阿弥陀佛了。”我花了半个月时间座谈走访，找赖建聪谈心，人无完人，老母猪也有自己的春天，对改变懒汉也看到了光明。

有一天，我在村委会和村委主任谈工作，赖建聪旁若无人地找上门了，要求将他列入贫困户，村主任为难地说：“列入贫困户要有条件，而且还得集体研究才行。”

赖建聪撒野说：“条件、研究我管不着，你是主任，我的事就交给你了。”离开时看见墙角有一堆大米和花生油要送贫困户的，他不吭一声，右手提一袋大米，左手拿一瓶花生油就要走。村委主任上前阻拦，他脱口骂主任是个昏官，为啥不照顾一下他这个可怜人，说他光臀撞得炕沿响，穷得没一根毛，拿袋大米、花生油不应该吗？

主任说：“上面的政策是扶贫不扶懒，你好脚好手，整天不干活，还想吃补助？”他一听火就冲上来了，说：“懒你个球，爹娘没了，媳妇讨不到，哪里来的劲啊，要不，您给相一个吧，我感谢您。”

我走到赖建聪面前，说：“小伙子，留得青山不怕没柴烧，只要‘勤’字当头，沙子里能捞金，暂时的困难能战胜，好日子会来的。对象么我帮你留意，米和油就算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好了，交个朋友。”

赖建聪激动地说：“谢谢队长！”也许这是赖建聪第一次觉得被别人看得起。可村委主任气得打哆嗦，本想报警“110”，那家伙凶起来不要命，他也怕因小失大，招乡亲们笑话，咽了一口唾沫就忍了。赖建聪拿走大米和花生油，我既然答应了，掏钱买了给垫上了。

后来的日子，赖建聪一听我要当月老，高兴得很，虽然没有说破，却三天两头来找我。我也乘机对他灌输人勤地不懒，劳动致富的道理。

村东的俏寡妇王惠燕与赖建聪同龄，前年丈夫因车祸不幸早世，虽然是一张冰冷的脸，却有一颗火热的心，脑瓜子灵活。村里的小伙子垂涎三尺，成家的、没成家的，像嗡嗡叫的苍蝇绕着王少燕转，却没能进入燕子的视线，那些男人不是家庭负担太重，就是身体有缺陷。包括赖建聪也暗恋过，可是王惠燕对他的品行格格不入。

我想了想，他家承包的土地，地势平坦，水源好，土质肥沃，适宜种胡萝卜，不仅花时间短，销路还好，当年见效。我建两2亩地全部改种胡萝卜，帮他申请了政府补助款购进良种，技术由我全程指导。那年风调雨顺，胡萝卜种籽下地，出苗齐整，长势喜人，赖建聪乐开了花。路过的群众也刮目相看，赞道：“天助也，懒虫变強龙了！”收获时赖建聪还特意请村里的姑娘来帮拔萝卜。王惠燕也来了，看到这丰收的场面，她喜在心头却一言不发。市贸易公司货车早早开到地头，出土的鲜红通透胡萝卜，一条条去叶装袋过磅装上车。三万元的红色票子进了赖建聪的荷包，看似一场梦。

接下来的日子赖建聪闲不住了，嫌两亩地太少，他又向周边的农户再租三亩，也种胡萝卜。他作着美梦：有了钱处个对象成个家，幸福美满的日子就来咯。手里有钱的赖建聪说话底气足，办事也大气，他不时还乐意做些公益事业，如助学济老。村民遇见他，再也不叫“搅屎棍”了。

有一天，我遇到王惠燕，问她:“那条懒虫你还嫌他懒吗？”

她随口应我：“这‘人’字啊真难写，咋说变就变了呢。”

“靠劳动致富，走的是正道，变了有啥不好呢？”我说，“你还嫌弃他吗？”

“他富了，还能看得上咱这背金斗的女人吗?”王惠燕羞涩地低着头嘀咕。我拍胸膛说，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机不可失。赖建聪信任我，无话不说，我直接对他说：“今天我是来给你说媒的。”
    “队长，你要给哪位姑娘提亲呀？”赖建聪乐哈哈地问。
     “你的暗恋情人啊。”
     “谁啊，你快告诉我？”赖建聪急切地说，“难道是王惠燕？”

 “正是。”

“她怎么会看得上我呢？”赖建聪口头这样说，心里却有一头小鹿在撞击，异常地兴奋。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赖建聪变了，彻底变了，他改种胡萝卜连续三年大获成功，年收入六七万元。人眼是秤，下山村成了胡萝卜专业村，成立胡萝卜产销合作社时，社员齐刷刷举手选赖建聪担任社长，带领群众建设美好新农村，走共同富裕的道路。王惠燕和他情投意合，很快结婚领证，赖建聪有王惠燕管着，就像破机子安了马达，突突突奔跑，从此走上了康庄大道。胡二娘说，哇哈，这小女子比赖建聪的爹还利害。

又是一年春烂漫，我离队返城前，送给赖建聪一句话：“贫穷时人成虫，好年头虫变龙了。祝你夫妻俩小康路上富贵满堂、龙凤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