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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火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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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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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学校让我接任四年级班主任兼语文课任老师,交接班时,前班主任特别提醒我,说:“林勇同学个性强,骂他打他不还手不流泪。”似乎林勇是个怪小孩。

上第一节语文课时,预备铃响过,我走进教室,看到几个大个子学生围着林勇拳打脚踢,边打边喊:“不信你不哭,不会流泪。”我发现林勇咬紧牙,仰着头,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愣是没让它掉落下来。

我大喊道:“不准随便打人!”那几个围殴的同学如惊弓之鸟散开了,林勇直愣愣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走到坐位上。我心里觉得难过,这背后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每次我上课,也很注意林勇同学,课堂上他经常发愣,眼睛总朝南边窗子,他的学习成绩不好。有一次我在朗读课文,抬头见他两眼走神,心早飞到爪哇国去了。我有点火,大喊一声说:“林勇,我读到哪里了?”

同桌的同学用胳膊捅了他一下,他这才吃惊地挠挠头说:“我走神了,没听到啊。”

有一次,我在操场遇见他,和别人打架,黝黑的脸上挂了彩,像个包公,我问是怎么回事,他还是不肯说。

开学不久一个周末,我到林勇家去家访。当林勇的家暴露在我眼前时,我的心还是疼了一下。破旧的土瓦房,室内光线昏暗。家徒四壁,最抢眼的,大概算厅中间的那张竹椅子了,从房间里走出罗锅老人,说:“老师让您费神了,我是林勇的爷爷,请坐,请坐。”

据林勇的爷爷说,林勇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妈妈生他时大出血,抢救不及时命丧黄泉,林勇靠奶奶用米糊、豆浆一口一口喂才活了下来。林勇四岁时父亲林福外出打工,半途认识寡妇马珍珠,带着小女孩回来就不走了,并以夫妻相称。她好吃懒做,心狠手辣,她把林勇看成身上一支刺。规定林勇每天天不亮起床,挑水劈柴煮早饭,好吃的留给自己和女儿,打骂林勇出气成了家常便饭。有一次林勇在屋后的古井边洗地瓜,马珍珠的女儿站在井边,洗地瓜的水不小心泼湿了她的裤子和鞋子,她呼天哭地还打林勇的头。惊着了马珍珠,冲出来不问青红皂白,搧了林勇两个嘴巴,双手插进林勇的两腋下,抓起林勇凶巴巴地说:“你敢欺侮小妹,我就把你扔进古井里。”林勇脸色发白,咬住牙,眼眶里的泪水在打转,就是死不救饶。奶奶闻声跑出来,指责马珍珠,生气地说:“珍珠啊,你的心咋这么狠毒哟,万一没抓住落入水井,是会闹出人命的。”

“少了一张吃饭的嘴,能省一把米呢。”马珍珠恶毒地说。善良的老奶奶被马珍珠的话活活气病了,过了一年,奶奶也去世了。奶奶这一走,林勇像失去了靠山,马珍珠不把林勇爷爷看在眼里,林勇在家里更加孤独。他想起奶奶就哭,躺在地上打滚儿,谁也哄不住……”

林勇上学也屡遭林珍珠的反对和阻止。三年级下学期,她不让林勇上学去放羊。春节林勇的父亲回来不同意,说:“山里的娃不读书,一辈子也走不出大山,我在外打工赚点钱,不就是为了让娃都能上学读书吗。”越是不让他读书林勇就越认真读书。

秋季,农村是一个金黄的丰收季节。有一天,林勇挑着两粪箕的地瓜从地里回来,半路跌倒了地瓜散落一地,跟在后面,挑着两捆地瓜藤的马珍珠,急忙放下肩上的地瓜藤,扑向林勇,抓起竹扁担就要往林勇的腿上打,村妇联主任林淑芬正好路过,她冲上前,拦着扁担,吼道:“这么小的孩子,挑这么重的担子,摔倒没有扶他,还要打他,你有良心吗?”

“我家的孩子关你屁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马珍珠气汹汹地指着林淑芬说。

“欺侮儿童、虐待老人你就不怕报应。”林淑芬义正词严地说。

林淑芬原来是林勇妈妈的闺密,两人同一年结婚,林淑芬嫁到邻村,丈夫是开货车的司机,原来是花心少爷,赚钱都花在女人身上,两年后林淑芬和他离了,又回到娘家,被选上村妇女主任,至今孤身未改嫁。

自马珍珠打林勇被林淑芬见到后,林淑芬很自责,太不关心林勇了,竟让好友的孩子吃了那么多的苦。此后每每逢年过节,她都会为林勇购买一套新衣服,还买些课外阅读书籍送他,家里煮好吃的,也叫林勇来家里饱食一顿,像母亲一样关爱孩子,呵护他成长,让林勇慢慢感受母爱温暖。林淑芬还经常来学校了解林勇的表现和学习成绩。到了四年级下学期,林勇的学习成绩有了进步,已经进入班级前十名了。

期末的一天,听说林勇的父亲林福回来了, 我想去见一下他父亲,路上听见村民议论:马珍珠和前夫没有办理离婚手续逃离出来,前夫找到林福讨要老婆和女儿。这次回来是要处理这件事的。

林淑芬十分关爱儿子,林福也知道了,他从带回来的礼物中拿几样高档点的,拉上林勇专程到林淑芬家当面感谢。

林淑芬见林勇的爸爸上门,有点激动,手忙脚乱的又是请坐又是泡茶,忙个不停。林福说:“谢谢你对林勇的关心和照顾,不泡茶了,我还有事,这次回来就不再走了,在家里发展,也好照顾儿子。”

林勇一听爸爸不再外出打工,高兴得跳了起来。热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一颗晶莹的泪珠终于从眼眶里重重地滚落下来。

我听到这事,忽然懂得,这些年来林勇有多孤单,有多悲伤。所谓的坚强,那是因为没有一个能让他依靠着哭泣的肩膀啊。我两眼全湿了,悄悄地返回学校。

马珍珠终于离开了林福。林福投身于振兴新农村建设热潮中,从打工学习到的技术,创办全县第一家有机蔬菜基地,专门生产有机蔬菜供应特供超市。林淑芬也被请进基地,不仅协助管企业,下班经常去林福家帮做家务。林福的有机蔬菜基地大获成功,成为全县振兴乡村建设的领军企业和带头人。后来在村委主任的撮合下,林福和林淑芬结为秦晋之好,林勇跟在林淑芬的屁股后,“妈妈,妈妈”叫个不停。

现在,每天上课,他坐得直直的,听得很认真。有天下午体育课,他跟别的孩子在草地上嘻嘻哈哈地玩闹。金色的阳光洒下来,他的脸盘焕发着光彩,把整个人映得明亮起来。

有一节写毛笔字,不小心黑墨汁弄脏了白衬衣,后排的同学喊:“林勇,你的衣服脏了,背后有墨汁迹!”他头也不回爽朗地说:“我妈——会洗的!”“妈”字拖得老长老长,喊得暖暖的格外响。

我不知道一滴泪掉下之前,在他心里奔涌了多久,但我明白从现在开始,一个生命如含苞待放的花蕾,春风春雨里,又变得无比鲜活起来。

林勇小学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全市最好的中学,六年打拼,他的志向是清华大学电子计算机专业。

(24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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