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手镯

海拔1200多米的高山上有一座小村庄，住着近两千多口邹氏村民。村民与外界联系靠的是两条腿，爬山越岭，交通极为困难。一座邹氏祠堂座落在村中部，穿过祠堂前的池塘，来到祠堂后山是一片茂盛的毛竹林。竹林一片绿阴，脱頴而出一棵古红豆杉，经专家考证，它已度过了1300多年的岁月。千年红豆杉见证了当地许多青年男女挽手走进婚姻的殿堂，听过许多让人怦然心动的誓言，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今天我要讲的故事却有点酸涩……

距红豆杉不远的一户农家，老实巴交的父母生育一女名叫邹美丽，长得亭亭玉立，是大家公认的村中一枝花。不仅身材苗条，脸蛋漂亮，眉清目秀，而且知书达礼，勤劳俭朴，针指活出众，时不时使点野性更显得很有个性。村里的小伙子有的通过媒婆，有的通过亲戚朋友，还有的斗胆亲自登门求婚。曾有人发誓“不将邹美丽娶回家誓不罢休”。而邹美丽却不为所动，日子一久，葫芦里卖啥药只有她自已心知肚明。

其实邹美丽早已经有了心上人。

去年开春，村里小学校来了一位外地青年教师窦大山，年方25，他能说会道人脉广，白天给孩子上课，晚上走家串户，有人说他不是一般人，真实的身份是上头派来的地下交通员，准备在这个村建立地下交通站。有一个晚上，窦大山登门拜访邹美丽的父亲，邹美丽正在煤油灯下低头串红豆手镯，小心翼翼地一手捏紧红豆，一手握锥子钻孔。邹美丽一见面前帅气大方的窦大山，心头好像小鹿撞击“呯呯”直跳，黑暗的灯光虽然看不出脸红耳赤，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她赶紧转头：“爸，有人找！”

邹美丽的父亲是窦大山在这个村发展的第一位地下交通员，经上级批准地下交通站正式成立。窦大山登邹美丽家的门多了，公事找她父亲，私事就找邹美丽。一来二去，加上邹美丽的大胆进攻，干柴烈火，两青年很快好上了。一个周末，邹美丽牵起窦大山的手，来到老红豆杉树下，亲手把她制作的第一枚红豆手镯戴在大山的手上，说：“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我的心交给你了！”窦大山把邹美丽搂进怀里，说：“你愿意嫁给我吗？”邹美丽将嘴凑近大山的耳边：呢喃地说：“愿意！”还出奇不意，迅速在他脸上“吧哒”亲了一口。

根据斗争的需要，窦大山将奔赴解放战争的前线，邹美丽吵着结了婚才能走。窦大山没有异义，走完简单的程序，举行了简单的婚礼，窦大山抱起新娘进入洞房。

窦大山跟部队走时，他们结婚才32天。

窦大山一走就是三年，音信全没，任凭邹红豆在煤油灯下苦思冥想，也见不上夫君的面。直到儿子窦思山两岁多了，窦大山跟随部队转战广东路过家乡的山脚下，部队在离家20里地的田福村驻扎下来。那时已是营长的窦大山为了一家的安全，不敢贸然回家，便让人捎个信儿，想看看孩子。为了不引人注意，邹美丽背上儿子避开大路，钻山林，走草地，一路辛苦。那是他们夫妻、儿子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在不久后的潮汕战役突围中，窦大山英勇牺牲了。

那一年窦大山28岁，邹美丽29岁。

红豆杉抽出新芽，嫩黄的枝叶像花一样鲜艳，细细的叶子绿了黄，黄了绿。树叶落了还会再长，一次次地落，一次次的长，一棵小树就长高了。山间出生的窦思山背着书包走在山路上，来回走着走着，他长大了。

 5年后，邹美丽领了政府颁发的烈士证书，还有窦大山的遗物：一张穿着军装全身照、红豆手镯和两套军装、一双军用鞋。她将照片和红豆手镯摆在大厅八仙桌上，逢年过节都要给窦大山上香。

邹美丽这一守就是70多年。晚年的邹美丽记忆力衰退，看来有点呆萌，丢三忘四的。窦思山问过她：“这辈子的空守有没有后悔过？”邹美丽吃惊地看着思山，说：“我咋是空守呢？我有你这个宝贝儿子，还有一群爱奶奶的孙子，我的心里装着满满的幸福。”

窦思山仍不死心，又问：“妈，你的丈夫叫啥名啊？”她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看着儿子，嗔怪道，“傻小子，你爸爸的名字还能给忘了？他叫窦大山。”邹美丽回答得干净利落。一字一顿，蓝天大地的大，恩重如山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