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乡下有位好友名叫大铪,姓马。出生时父亲要起名,农村习惯先给新生儿算个命,说是命里欠“金”,金加合就变成“铪”了。闽南习俗叫某某人一般只叫名不带姓,马大铪上学了,老师点名,必须带姓叫,顺理成章成了“马大哈”。第一次叫还引来一阵哄堂大笑呢,后来马大哈代替了真名。名字不外是个符号,与人的个性、习惯没有丝毫关系。无奈马大铪干事情拖拉,草率不靠谱,办啥事总丢三落四,马马虎虎,而且懒于认真检讨自己,常哈哈一笑了之。
高考那年,马大哈准备充分,原本考个本一不是问题,夸下海口,瞄准本一,本二考虑考虑,如中个大专他绝对不上。为此,高考前一天他还骑自行车踩了点,7点半出发,8点到达考场,还能剩20分钟。到了考试那天早上,出意外的是自行车老掉链,快不了,到学校已经是8点15分了,要进考场检查准考证,裤兜里找不到那要命的准考证。他急得大汗淋漓像个落汤鸡,呆呆地站在考室门口两眼热泪。父亲从家里给他送来准考证,已经过了半个小时。马大铪心如乱麻,理不出个头绪,说句良心话,学习再好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考完他伤心地对我说:“进大学无望了,落个回乡务农,我这马大哈不碍事吧!”
改革开放,马大哈随大流也上山开荒种果,他找到一片肥沃水源条件又好的沙壤地,全部种上良种木瓜。木瓜易种好管,很快投产获得好收成。三年后有几棵木瓜长势很差,没有一点生机,请技术员诊断结果是得了木瓜“簇顶病”,病源在植株内移动极慢,往往只局限在顶梢。技术员不仅说了,还进行示范。去掉木瓜患病的顶部,防止病灶扩散,就能恢复健康。马大哈听也听了,做也会做了,可就在实际操作时老病根又犯了,有病的植株尾部切掉了,但清除患病的组织细胞马虎了事,过后,共处理的10株病树,只有技术员示范的那株治好了病,马大哈自己处理的9株全报废啦。那几天马大哈睡不好吃不下,火气上升,原来的蛀牙又痛了起来,床上打滚哇哇直哼。
第二天一大早,马大哈匆忙来到牙科诊所。等待的人多且不说,那洗牙的水流声、磨牙和拔牙的电钻声,真让他以为自己进入了装修工地。轮到马大哈看牙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牙医还是很耐心地问他牙痛的情况,并且指认是哪颗牙痛?蛀的在下唇第四颗牙,他却给医生指了第三颗。牙医当机立断:“蛀牙要拔掉。”然后大手一挥,注入一针麻药,开始在口腔“工地”敲打冲刷钻。
马大哈松了一口气,蛀牙拔掉就不痛了吧。大夫交代半个小时取出棉花,马大哈咬住卫生棉只“哦哦”应了两声,便赶紧离开了牙科诊所。回到家,马大铪麻药失灵才发现蛀牙还痛,这时才发现蛀牙还在发挥余热,摇摇晃晃没脱落,马大哈大吃一惊,好牙被拔掉了!谚语说:“不撞南墙不回头。”也许,一桩坏事也能变成好事。
后来,我出外求学又在外地工作,父母也跟着我四处奔波,很少回乡下老家,直接和马大铪接触的机会几乎为零,但还是能间接了解到马大铪的信息。因为人是能变的,他再也不是原来的马大哈了。
马大铪近半百年纪那年,他靠种植南方药材巴戟天脱贫致富,接着又办起蜜柚果汁厂。有一天,他开着一辆小卡车到市里送蜜柚果汁样品化验,返回时台风来袭,一场暴雨,河水猛涨,车到九龙岭时,从公路后斜坡滑下一大片泥浆砂石,一位弯腰拱背的老大爷缓慢走在公路边躲无可躲,眼看就会被泥浆冲走。说时迟、那时快,马大铪紧急刹车,拉开车门,跳下车向老大爷奔去,二话没说背起大爷,躲到公路后沟一块巨石下,逃过了一场浩劫。待雨停后,马大铪返回停车的地方,小卡车被埋在滑坡的泥浆里,一动也不能动了。
被救的老大爷叫李长春,是邻村一位孤寡老人,家中无人照顾,马大铪义务照顾起老人,问寒嘘暖,安排吃的穿的用的,不仅送给一台冰箱,每周还送食品、蔬菜等生活必须品,油盐酱醋样样全,每个月都记得带老人去理发,每年为老人过生日……桩桩件件,比娘们还细心。李长春逢人便说:“马大铪救了我的命,还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比我的亲儿还亲哟!”
有人故意装傻:“是那位马大哈吗?”
“他是好人。不是带口的哈,是带金的铪啊!”老人笑眉笑眼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