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猫,叫花花。我的女主人是个40岁左右的中年主妇,她一头短头发散发一股桅子花的芳香味道,这也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味道。每天晚下班,我都准点蹲在门后的鞋柜上等她回来。可是我已经八个晚上没有见到她了。
这八天里,每天有一位阿婆来我家为我换水和添些新的猫食,清理粪便并换上尿垫。阿婆每次料理完家务要离开前,会走到我面前,抚摸我的头,交代我:“好好呆住,别捣乱。”让我守住这个空荡荡的家。
太令我憋屈了,今天,一定要去寻找主人。
我趁阿婆入门后,悄悄挤出虚掩的外门出走了。我的家在一楼,一出门就是小区绿地和道路。室外空气新鲜,弥漫着花草的清香,还有同类们留下的味道。我沿小路很快从围墙的铁栏杆钻出小区,来到了一条有绿化带不太宽阔的大街上。路过那一排盛开白花的桅子绿墙,我想起主人就是从桅子树下发现出生六七天被遗弃的我。我妈妈一胎生下六只,妈妈营养不足,我先天缺陷又是最小。当时我拉稀不止,生命垂危,主人咬紧牙将我用棉纱包裹放在桅子树下。我的女主人揣进衣兜带我回家。
我记得这条街的尽头有一家很大的宠物医院,距离医院越来越近了。女主人抱我回家的当晚,我全身抽搐,高烧不退,折腾了她整整一个晚上,女主人把我揣在衣襟里走上这条街道。那天,我真的想到她会放回桅子树下被遗弃,特别想念妈妈毛茸茸的暖暖怀抱。女主人的鞋后跟敲在街面水泥路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听上去真可怕,于是,我紧紧地闭上眼睛。直到我听见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我才惶恐地睁开眼睛,原来是主人带我来了宠物医院。医生诊断我患的是急性胃肠炎,体弱抵抗力差,要救活难度很大,费用也高,女主人十分吃惊,但是还是毫不犹豫地把我救治了,并且给我取个好名字“花花”。我住院几天又打针又吃药,算活了下来,从此和女主人过着相依为命的日子。
我在宠物医院里的病房转了一圈,没有主人的味道。走出医院大门,向左一拐是一个小公园,有绿草如茵的草坪,有水池和凉亭。主人吃过晚饭和周末经常带我来公园里散步、玩耍。有一次我被一条没有绳索牵的大狗追咬,女主人冲过来,紧紧地抱起我。她虽然脸上惊慌,却用镇定的眼神盯住大狗,蹲下假装拾石头唬住了它。
我在公园停留片刻,饱含泪水,多么想念我的主人。
我不死心继续寻找,越找越远,却仍旧一无所获。
夜幕降临,路灯通明,我来到一个陌生的十字路口,我犹豫、徘徊,路上行人匆匆,也没有任何我记忆里熟悉的味道,在茫茫的人海里,我好像漂浮在大海一般的城市里。孤单侵袭我心头。更要命的是自己也不知道回家的路,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这时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直叫。
不远处是一列水产品大排档,生意兴隆,人头攒动,一股烤鱿鱼的香气飘过,我猛吸了几口,耐不住饥饿向那边走去。几个刺青的小男子正在简易的圆桌一边喝酒一边放肆地笑骂着,我的到来,增添了他们的乐趣,眼神里不约而同地闪现出找到消遣的惊喜。于是,一条烤小杂鱼从他们手里飞到了马路中央。紧接着又有几个被吃光肉的烤螺壳抛到了更远的地方,看到我冲前跑后,他们爆发出戏谑的呼喊声和狂笑声,我虽然知道他们拿我取乐,可我实在太饿了,吃饱了我要继续寻找主人。
突然,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我躲闪不及,摩托一个急刹,我被卡在后车轮的雨蓬中,“呜呼-”我想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主人了。
摩托司机跳下车,那几个小男人也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叼着烟的家伙对司机说,轧过去就是了,不就是一只猫嘛,其他几个人也纷纷附和。
司机从工具箱拿出板手,我紧紧地闭上眼睛。
我的脑海里闪现出一幕幕和主人相伴的情景,直到最后一次女主人出门前回头和我微笑告别的画面的定格,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瞬间。
司机撬动雨蓬,我的身体自由了,我得救了。聚拢来的人群中响起了掌声。那个叼着烟的家伙悻悻地吐了口唾沫,对司机说,你这是何苦呢? 浪费功夫,摩托司机说,它也是一条生命。大概是感到了羞愧,那几个人悄悄溜走了。
是啊,我是一只猫。我淡然的面对生与死,获得生命再生的我,除了对善良的感激,没有多余的欣喜。
滴滴答答下雨了。
夜,出奇地静,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嘶哑狂喜的喊声:“花花,花花-”冲破夜空。我看见主人从一辆画着蛇盘剑图案的白色救护车走下来,她穿着白色衣服,我闻到了她短发上桅子花芳香的味道。
我和主人闪烁的目光交汇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