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 烟

会议室走廊，村委主任黄来发拉来两张椅子，请扶贫工作队藤讯坐在他的对面等着开会。两人找空档玩起手中的香烟：黄来发猛吸几口烟，脖子一仰，头顶顿时出现了三个漂亮的烟圈。藤讯毫不示弱，也猛吸了几口，一撮嘴向头顶上飘着的三个烟圈一吹，也吐出了三个，不偏不倚，这三个白色的烟圈分别穿过了正在向上飘的那三个烟圈圈，玩起了吐烟圈游戏……

藤讯家在农村，老家种植的晒烟闻名全市。小时候的藤讯亲眼看见父亲抽的烟都是自家种的烟草，青青的烟草叶子和菜园里的青菜一样，一大丛一大丛的，然后将成熟的叶子收割回家，铺在一个用竹片做的晒烟框，靠太阳晒干。靠太阳晒干的叫晒烟，烤烟房烤干的叫烤烟。一张张青绿色变成了金黄色的烟叶，再放进一个木架挤压紧，用木工刨子刨成细烟丝，要抽烟时，拿出一小撮烟丝揉成小团，放在烟筒上点火，吸一吸，让您过个烟瘾。

他父亲是老实的庄稼汉，下地劳作时腰间挂着一杆山柑树制作的五六公分长土烟管，烟管上吊一个布做的烟丝袋子，随身带一盒火柴，休息时，取下腰间的烟管，往烟管头装上一袋烟丝，火柴一点，吧哒吧哒有滋有味地抽起旱烟。集体化生产队劳动时，抽烟的男社员抱着锄头，站在田里抽上一袋烟就是休息。而走家串户，父亲抽烟用具换成一杆长的竹根做的烟竿。烟竿就是把一根竹子连根一起挖起来，在根部大头的部分剐一个洞，把烟丝揉成一个小团按进去，然后点上火，在烟杆的另一头，用嘴唇含住用力吸，这烟的味儿就会顺着烟杆往嘴里，气管，经过大脑感觉神经，到达肺部，这就叫做抽旱烟。抽烟，能解困，缓解劳动过后的疲劳。村里的男人大多会抽烟，女人抽烟的极少。藤讯自小在外地求学，不会抽烟。

藤讯学会抽烟是那年下基层锻炼，在劳动中才学会了抽烟，烟龄也有20多年左右。后来，随着工作的变动，交际的扩展，应酬的增多，烟酒成了离不开的礼仪，一来二去，不知不觉中烟瘾大了。调回机关后两个女儿“夸”他：“什么都没变，就变会抽吸烟。”到了饭可以不吃，烟不能不抽的地步。特别他有了一官半职后少不了也给上司、权利部门领导、或求人办事送过烟，他也免不了收过给他送来烟酒的。他抽的多数好烟就是免钱买的高档烟。

在家里抽烟遭到老婆、孩子的强烈反对，劝他戒烟就是不听，一口的烟味，一闻就会作呕。自他学会抽烟后，一回家放下包包，家务活不干，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右手夹住香烟，腾云驾雾，客厅充斥着浓浓的烟雾，两个女儿受不了二手烟的危害，气愤地说：“您要抽烟就去外头抽，别在家里放毒了！”老婆有几次因藤讯抽烟命都不顾了，真的暴发出绝无仅有的“烟火气”。小闹是把藤讯放在家里的烟、点火工具全部没收。大闹是将客人刚送上门的中华软包装整条扔进蜂窝煤炉里化为灰烬。藤讯本来就患有支气管炎，而抽烟对支气管病有“特效”，那天在单位不知抽了多少烟，下午咳得要死要活，脸红耳赤，气都喘不过来，躺在椅子上起不来，吐出的痰还带有红红的血丝，惊吓了办公室的同事，叫来120急救车送进医院。打电话告诉他家属，老婆气一路骂一路，到了医院不理他。可是藤讯没烟抽睡不着，吃不下，连喝水都打嗝。老婆看到他没烟抽比死还凄惨，又强制把气头压下，说：“抽！抽！抽死算啦。”藤讯也曾经很惭悔地说：“老婆，我也想戒烟，可就是戒不掉啊！”

会议开始了。驻村领队和村党支书分别发言，今天安排一整天的会，中午村统一安排伙食。藤讯紧挨着村委主任并肩而坐，习惯性地从衣袋里摸出一包大前门香烟，中指从烟盒底托起，递到村主任面前抽出一支香烟，“嚓”打着了打火机点燃了香烟。主任也不忘给小藤也点着烟。会议室里一缕缕青烟袅袅升起。两人一吸一吹，吞云吐雾，悠然自得，还非常娴熟地两指一弹，烟头的灰瞬间飞灭，点点星光一闪闪的，这动作真是漂亮极了，不逊似抽烟的男人。原来坐在他俩旁边的村妇女主任，举起右手当扇子在鼻子前左右搧动着驱赶烟雾，她经不住二手烟的毒害，挪到会议室的一个角落去坐。村委主任也是抽卷烟的老手，棋逢对手，必定以烟相敬。这天藤讯带的四包“大前门”抽光了，村主任的烟丝接上茬。很快，半斤烟丝也一扫而光。到了晚上，藤讯面红耳赤，头皮发胀，昏昏沉沉，欲呕吐又吐不出来。村主任肯定地说：“烟醉了。”那天晚上的痛苦难以述说，到第二天上午还起不来，藤讯感慨地说：“酒醉相比于烟醉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醉烟后几天，藤讯送大女儿上北京重点大学读书返回时，在北京西客站临别，女儿流下酸楚的泪水，双手郑重地交给爸爸一个信封，让他上了火车再拆开看。

“是啥玩艺儿，”藤讯往行李架上放好行李，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写道：爸爸：千言万语，爱女儿就把烟戒了吧！烟自古以来就是礼尚往来的开路先锋，由来已久。但吸烟有害健康，点着的香烟，烧掉了初心的底线，吸入的烟雾，伤害了健康的身体，毒素入脑侵袭了人类的灵魂！有害无益，害人不浅。女儿拜托。

藤讯两眼哗哗流下热泪，摸出身上所存的香烟和打火机，一把丢出车窗外……

（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