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泔水缸里的爱

李财发的家中有许多水缸，大的水缸、谷缸，小的米缸、酱缸和咸菜缸，还有一口比大水缸小点，比咸菜缸大点的泔水缸。泔水缸口圆形，底小口大，中部圆浑，周边均匀地分布着浅浅的缸棱。这口缸李财发听奶奶邹梅兰提起过，是奶奶娘家作为嫁妆带来的。嫁妆不是丝绸缎锦或金银首饰，而是一口不值多少钱，土做火烧的陶瓷缸，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爷爷李乐富不仅是奶奶自己相中、也是她父亲较为满意的男生。那时邹氏家族拥有好几座瓷窑，生意也不错，在当地算是有头有面的富户。照理说嫁女儿的嫁妆也不会太寒喧。邹梅兰在出嫁前曾就嫁妆私下探过母亲的口风，母亲只说你老爸会给你重重的嫁妆呢。的确，送口瓷缸父亲是动了脑筋的：瓷缸寓意聚宝缸（盆），致富缸。未来的女婿李乐富为人朴实，农活是好把式，身强体壮，女儿嫁给他就有山，靠他去打拼发家致富。瓷缸与新娘同时嫁到男方家后，一直放置大厅最显眼的位置没有动过。有一次，城里来了收古董的商人，站在缸前端祥了好久，还左摸右敲仔细听听音质，最后说：“克拉瓷真品，年代久远可以卖得好价钱。”他看上了，比出手指是一个不非的价，可李乐富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你就拿来金砖银砖，我也不卖。这是我老婆的陪嫁品，再穷也不会卖嫁妆的！”从此以后，李乐富怕宝物碍众人眼睛难于保管，让这口瓷缸无怨无悔地用来盛装泔水，担负起积泔水的重任，同时成了李财发家养猪的食物供给站。再也不会有人说这是一口宝物了。

有了泔水缸，李财发家发生了小小的变化，从纯农业户走上主农业、副养猪业。邹梅兰做饭，都会把淘米水、刷锅水、剩饭剩菜倒入泔水缸。吃完饭，擦桌子，李乐富总要叮嘱大人小孩不能将鱼刺和骨头倒入泔水缸里，不然猪吃了会卡住喉咙。有了猪的食粮，一年养几头猪就容易了。李乐富曾在生产队集体猪场养过猪很有经验，家里的猪他总能喂得膘肥体壮。年底能卖上好价钱，开始几年，李财发来年的学费、家中的油盐酱醋及年货都有着落了。

后来生产队不养猪了，李乐富专心发展家庭养猪，从几头到几十头，几年后养猪上百头，小养猪场变大养猪场，家庭养猪发展成规模化畜牧有限公司，既养猪又加工肉类食品。李财发顺利完成了大学学习，他读的是农业大学的畜牧专业，毕业后老父退居二线，直接接替父亲的规模化畜牧有限公司总经理。泔水缸为家庭创下了千万资产，也完成了泔水缸的使命。李乐富把泔水缸清洗干净后，放在他的床边当储物缸。实行殡葬改革的那一年，身为共产党员的李财发本本应带头执行火化，如何向爷爷奶奶开这个口，可谓绞尽了脑汁，几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李乐富90大寿宴席上，李财发祝过寿，被李乐富叫到身边，高兴地说：“我走过90个春秋，一生很幸福，我和你奶奶都赞成死后火化的，我的遗骨灰就放进我床边的那口陪嫁的瓷缸里；再去买个大小差不多的缸，以后把你奶奶的骨灰盒也放进里面。”这也成了李乐富的遗愿。

李乐富95岁高龄去世，李氏一家人把泔水缸洗了又洗，刷了又刷，吹晒得干干净净。安葬之日，李乐富和早他5年过世的邹梅兰合坟,两口缸之间用一块条型石板搭着,寓意两人生生世世相知相守一辈子。